女人跪坐在茶几旁,將瓷壺中的水慢慢倒在兩個杯子中,給尹一和狐狸各分了一杯。杯中的水呈現出微黃的色澤,散發出讓人愉悅的香氣,這種香氣清淡卻沁透心扉。
尹一知道,這事舊時代的茶。雖然入口的茶水仍然帶有腥澀和給口腔帶了的麻癢感,可仍然讓尹一從心底感覺到寧靜和放鬆。
瓷壺不大,給尹一和狐狸各續了一杯後,瓷壺就空了。女人將瓷壺方慧托盤內,站了起來。
尹一端起水杯,沒有立刻喝下去,而是望著女人微微一笑,輕輕的說了句“謝謝”。
女人也是微微一笑,什麼也沒有說,就向樓上走去。這時尹一注意到,她走路的姿勢有些不自然,所以就多看了幾眼。
狐狸發現了一直盯著女人的尹一,並沒有表現的不高興,他坐直了身體,說:“麗!給尹一看看你的腿。”
尹一略顯尷尬,但還是向女人的腿看去。
女人背對著尹一,順從地拉起長裙,露出一雙線條優美,白中透著粉嫩的小腿。然而當裙子拉到膝蓋以上時,卻開始出現大片粉紅色息肉,越向上,息肉就越多,到後來密密麻麻的像綴滿了葡萄。她的裙子下面什麼也沒有穿,可以清晰的看到這些累贅的息肉一直蔓延到她的臀部。
其實這些息肉在這個時代很常見,特別是生活在野區的流民,幾乎人人都有,它們無用、脆弱卻貪婪地爭搶著寄主主體的一切養份。可是向這個女人般變異組織蔓延得這麼嚴重的人也很少,大多數在變異組織發展到這種程度之前就已經死了。
“好了,麗,上樓去吧。”狐狸輕聲說著,言語中透露著發自內心的溫柔。那個叫麗的女人順從地放下裙子,沿著樓梯上了二樓。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尹一都有些無法相信這個典雅安靜,並且有些野區上難得一見的美麗容貌的女人,居然後有如此嚴重的變異組織,而且這些變異組織所在的位置很不自然。人身體最容易生成變異組織的是體內各個臟器,其次是各個軟組織,以及嘴唇口腔之類的粘膜區,極少有看見腿上生出這麼多變異組織的。尹一也隱隱感覺到,既然狐狸讓自己看了這些,想必是由話要說。
“麗是我的妻子。”狐狸的第一句話就讓尹一有些意外,妻子這個詞在野區就如舊時代荒廢的城鎮一般,早就隨著時間淹沒在廢區裡了。
“我們很早就認識了,大概在十多歲的時候,我們在一起經歷了很多,但還是相互扶持這走過而來很多年,前後他給我生了兩個孩子,不過那時候我很窮,沒辦法養活他們。後來,我們的聚集地,被一群暴民襲擊了,那是一群已吃人為樂,完全喪失人性的畜生,我被倒塌的棚屋砸暈了過去。等我醒來,聚集地已經成了廢墟,暴民們不知去向,麗也被他們帶走了。”狐狸說的尹一可能還不明白,但這些在野區中幾乎每天都在發生,他靜靜的聽著狐狸的講述。
“失去了麗後,我才發現,她對我有多麼的重要,而不只是蔚解寂寞和生幾個孩子。對我來說,她就是這片黑白世界裡唯一的一抹色彩。”狐狸輕輕抿了口茶,從上衣摸出一個皺巴的香菸,沒有點燃,只是在鼻息間深深的聞了幾下,就又放回了上衣兜中。看得出來,他不想破壞這裡的清香氣息,接著說:“接下來的幾年中,我幾乎跑遍了野區的所有的聚集地,那怕是吃人的暴民聚集地,就為了能找到麗的下落,在這期間我遇見了巴圖他們,也覺醒了我的能力,雖然只是低階的類法術能力,但足以讓我在這野區傲視群雄。”狐狸說著,手指輕輕一指水杯,杯中的茶水瞬間漂浮而起,在狐狸的意念下,水化形成一把小型的水刀,然後輕輕一甩,水刀飛射而出,在牆壁上流線一道淺淺的切口。這還是尹一第一次看到狐狸使用能力。
狐狸微微一笑,接著說道:“其實過了第一年,我就已經絕望了。落在暴民手中的女人,很少有能夠活過一年的。不過或許這個充滿絕望的世界,真有神的存在,它聽見了的祈禱,於是我奇蹟般的找到了麗,我和巴圖帶著狼牙殺光了那裡所有的暴民,把他帶了回來,到現在已經一年多了。巴圖為了照顧我,讓我負責後勤,並帶領兄弟沒,建了這個二層小樓。這裡就是她親手收拾和佈置的,我想這就是我的家吧。”說話間狐狸露出著幸福的淺笑,發自內心毫不隱藏。
“那些年,她頑強的在暴民中活了下來,也許是這些暴民再也找不出什麼新鮮的花樣折磨她,就切開她的面板,將核廢料塗在她的下身……”
一瞬間狐狸嚴重的幸福感全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疲憊和無奈。不過偶爾望向二樓時,目光中又充滿了溫柔。
“你第一次見到我,是不是覺得我就是一個喜歡擺弄屍體的怪物。”狐狸無奈一笑:“其實我以前很害怕那些,甚至看到血都會吐,可我沒辦法,只有我能救麗,所以我拿死人練手。可現在我看到麗時,還是下不去手,我怕我會失手,我不想再失去她。”
狐狸的情緒低落到了極點,他用力揉著臉,深深的無力感。
“為什麼不去醫院看看?”尹一輕聲說道。
“醫院?”狐狸笑了一聲:“什麼醫院願意接收我們這種連狗都不如的流民,在安全區大多數人的眼裡,我們就跟野區中異獸一樣,骯髒、滿身的變異組織他們避之不及,怎麼可能會幫助我們。”
“要不我幫你聯絡一下?”尹一第一時間想到了郭程,他不確定郭程能不能幫助他,可他還是想試一下。
“你……行嗎?”狐狸眼中忽然冒起光,但看著眼前學生模樣的尹一,還是有些懷疑。
“我不敢保證,但我會盡力幫你聯絡,如果能成,我想那裡的費用會貴很多。而且,看麗的病情,我不知道能不能治得好。”尹一實話實說。
狐狸凝望著尹一,片刻後緊繃的身體才放鬆下來,他把臉深深地埋進雙手中,肩背無聲的聳動了幾下,然後他的雙手用力在臉上擦了幾下,長出了口氣,說:“沒關係,如果安全區都治不好她,那就是真的沒有希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