榆林河口,鍾離春站在崖壁之上,望著這些天積蓄起來的山洪洶湧而出,化作一條兇猛巨龍撲向瓜州城。
鄭仁泰和他的子弟兵已經全軍覆沒,王家子弟兵也沒能逃脫。儘管他們已經有意識的避開鄭家軍的方向撤離,但榆林山脈就這麼大,鄭家軍和突厥兵追追逃逃,很快就將王家軍也捲了進去。
不過王文度卻並不在軍中。王家軍領頭的那位,只是一個身形和王文度相似的親兵。因為胄盔遮面,加上夜色昏暗,鄭仁泰竟然沒有發現這是一個冒牌貨——想來真正的王文度,早就偽裝成一名斥候悄悄溜走了吧……
鍾離春不免感到有些可惜。這個訊息她雖然知曉,但卻根本無法告知他人,也不好明目張膽去找到王文度除了這個後患……有時候她還真是羨慕黃庭師弟,能夠隨心所欲做自己想做的。
「這不是鍾離仙子嗎?怎麼有雅興來塞北荒涼之地欣賞這汛期潮水?」鍾離春身後,邋邋遢遢的赤腳大仙現出身形,表情略帶玩味,「喲!這水還不小!怕是瓜州的突厥人要遭殃咯!」
是的。在剿滅了兩家子弟兵,收繳了大量兵甲之後,沒找到王文度的阿史那賀魯依然不死心,在搜遍了榆林山附近的山頭之後,才不得不帶著鄭仁泰的人頭回到營中。
這一下,各族部落坐不住了——他們也沒想到,阿史那賀魯只是出去了一趟,竟然帶回來這麼多武器!尤其是陌刀和鐵甲,那可都是讓人眼熱不已的寶貝啊!
這下子,所有部落的首領都紅了眼,不約而同派兵強攻瓜州城,連阻隔寒江關的三萬兵馬都被喊了回來——唐軍的裝備就這麼多,被搶了一點,自己能得到的就少了一點,搶裝備不積極,思想有問題!
失去了主心骨的府兵們在紅了眼的突厥兵們手下並沒能支援多少時間,僅僅過了半天,瓜州城就重新被突厥拿下。突厥兵們極盡掠奪之能事,根本不接受唐軍的投降,直接殺人並奪其兵甲,有些甚至根本不在乎身上的汗臭味和滿身血汙,囫圇套在身上,眼中的欣喜藏也藏不住。
就連阿史那賀魯都帶領剛剛睡醒計程車兵們再度進城搜刮。一來這種好東西誰也不會嫌多,二來經此一役,他手下兵力大減,也認清了這些部落和自己根本不是一條心的事實,用漢人的話說,那就是有福一起享,有難自己扛——既然如此,那也沒有什麼我拿大頭你們喝湯的道理了。不然只怕到時候自己可汗的位置都坐不安穩。
他順便還給守在界牌關的兒子咥運發了訊息,讓他分兵來護自己周全,萬一發生什麼衝突,自己手下這點兵根本無法壓服這些部落。
咥運也很疑惑。畢竟他拿下了界牌關,奪得了鄭王兩軍所有的輜重,阿史那賀魯又搶到了唐軍的王牌——陌刀,按理來說也該給那些部落喝口湯。但他也不是一點腦子都沒有,很快就猜到了那些部落首領和自己的父親可能生了嫌隙,於是毫不遲疑,點齊七千兵馬就直奔瓜州而去,只留下副將和三千人守城——這些當然無法擋住寒江關的程名振,但藉著關牆的地利,撐到他們回援還是可以的。反正界牌關力瓜州也就半日的路程。
於是,當他帶兵來到瓜州城時,看到的正是滔天洪水將整座城池連同城中的突厥兵馬淹沒的場景。
自遙遠雪山而來的大水漫過護城河,倒灌進城中,沖垮了城門和吊橋,將民舍和道路吞沒。儘管城中的阿史那賀魯和各部落首領已經透過水聲察覺到了不對勁,但士兵們都互相紅了眼,瓜州又實在不算是小城。能夠及時撤出的只有負責把守城門和城牆的數千兵馬——這些剛剛還抱怨自己無法去城中分一杯羹的人,如今只覺得慶幸。
而突厥的高層就沒這麼好運了。為了方便指揮和約束部下,他們一般都處在城中心,為的就是更好的進行排程,也正因如此,當他們收到洪水襲來的訊息時,哪怕第一時間奔向城外也已經來不及了。不過他們也算當機立斷,立即命手下推倒城中所有建築,將拆解下來的磚石樑木分列鋪在地上,同時第一時間朝城牆趕去,終於在被洪水淹沒之前上了牆。
但城內的兵馬有數萬之巨,瓜州的城牆顯然無法容納這麼多人,更別說突厥軍中的瘟疫並未完全解決,於是駭人的一幕出現了——只見凡是接觸過,或有可能接觸過病人計程車兵,都被同胞戰友以「斷絕瘟疫」的名義推下城牆,消失在渾濁的大水之中,到得後來,甚至根本不需要理由,只要有突厥士兵感到擁擠,恐慌,就會對身邊的人下手,一時間,無數士兵就像餃子一樣,紛紛落入瓜州城這個擇人而噬的大鍋裡。
「為何突然會有如此大水?」阿史那賀魯此時又驚又懼。這幾日雖然略有雨雪,但根本不可能引發如此大的洪水!甚至於,就在昨天,他都能看到護城河的河床!這場洪水,來得實在是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