榆林山上樹影婆娑,前方無數火把將山中照得亮如白晝,但畢竟只是火把,光亮照到公孫和曹阿七這裡時,已然只剩下黯然幽光。
公孫咬咬牙,放下曹阿七,轉頭囑咐她道:「阿七,雖然不知道為什麼阿史那賀魯知道了我們的行蹤,但我是將軍的親衛,如今將軍有難,我不能拋下他獨自逃生,你會理解我的是嗎?」
「可是……」
曹阿七想說些什麼,卻被公孫堵了回去。
「繼續往東是走不了的了。但是我們並未身處絕地。你現在一路往北走,可以看到一處峽谷,峽谷之下就是榆林河口,那裡駐紮著樊洪和王伯超的兵馬。他們雖然效力於突厥,卻與我們同為漢人。你一個弱女子上門,他們就算對你有所防備,也一定不會為難你。」
「那你呢。」曹阿七很想說什麼鄭仁泰親兵這麼多,不缺他一個之類的話,但她知道,僅憑自己根本無法攔住他——相比較跟了十年的將軍,自己這個才成親四天的妻子分量太輕了。
「如果我能活下來,自然會去找你,如果一個月後你還沒有等到我……那就找個好人家嫁了吧。下一次,可千萬別找一個當兵的男人了。」公孫苦笑一聲,將手中短劍交給自己的妻子,「這把劍你拿著防身,防止路上出現什麼意外。走吧!再不走,只怕就走不掉了。」
「四郎……」曹阿七雙眼噙著淚,不住地搖頭,不願接過短劍,腳步更是沒有挪動一步。
「走啊!」公孫低吼一聲,「難道你非要看著我死在你面前不可?」
「四郎,我……」
曹阿七泣不成聲。
說有多不捨那是假的,畢竟再怎麼樣,兩人也只相處了四個晚上。至於心痛那就更談不上了。曹阿七對公孫的感情,更大程度上可以用依賴來形容。在危機四伏的戰場之上,眼前這個自己名義上的丈夫是自己此時唯一的依靠。一旦沒了他的護佑,她都想不到自己能堅持多久……
前方喊殺聲漸響,看來鄭仁泰和阿史那賀魯在經過短暫的「寒暄」之後,終於再次交手。公孫見曹阿七依然沒有動作,冷下了臉。
「曹阿七。你既然這麼不聽話,那我也沒有留戀的必要了。從現在你,你我不再是夫妻,我也不會再護著你。」
他說完,頭也不回地往前方跑去,卻在沒入人潮的前一刻,不經意間回了頭……
曹阿七收拾好心情。她知道公孫這些都是氣話,也知道他這一去九死一生。但有句話說得好——事已至此,她也不必再有所留戀了。
「如果你能來找我,那無論你受了多重的傷,我都會陪你一輩子,如果你沒來……」曹阿七緊了緊懷中的劍,「那我會為你立一塊碑。」
她收拾了一下心情,轉過身毫不猶豫地向北走去。
不知是不是太過幸運,阿史那賀魯的軍隊並沒有對鄭仁泰的子弟兵形成包圍之勢。或許是時間太倉促無法集結太多部隊,或許是手下部落首領不再對他言聽計從,總之,曹阿七這一路走來,並沒有遇到任何一名突厥士兵,而不遠處的喊殺聲和金鐵交響聲,更是引得無數鳥獸散開。她手中的短劍,唯一的作用竟是砍斷狂野生長的枝幹和藤蔓,開出一條前往北方的道路。
不知過了多久,喊殺聲漸漸遠去,天空也泛起微微的光亮。曹阿七藉著朝陽確認了一下方向,又循著偶然找到的溪流一路往前,很快便找到了一處峽谷。
峽谷中的確有一處營地。曹阿七並不知道這座大營能駐紮多少士兵,但她知道這座大營絕對不正常。從她的角度往下看,崗哨和巡邏兵正四處巡視,也已經發覺了她的存在——至少和他四目相對的哨兵是這樣的。但奇怪的是,那個哨兵似乎並沒有發現他,依舊不斷巡視著,不斷與她進行短暫的目光交匯,不斷的將她無視——這簡直太詭異了!
曹阿七不由縮了縮脖子。若此時沒有天亮,她幾乎都要以為下方是借道的陰兵!
應該是活人吧……哪有鬼會大白天跑出來嚇人的。曹阿七這麼想著,鼓起勇氣往山下走去。
離得近了,眼前的景象便愈發滲人——所有計程車兵都在按部就班的重複著動作,對於她的接近根本不管不顧,一直到她就這樣大搖大擺的走到營門前,終於感受到了阻力。
但這讓她更加惶恐了——明明自己離營門還有三寸之遙,為何自己卻再也無法前進半步?就好像……遇見了一堵牆!一堵看不見的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