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度蹙眉:“不敢有勞。”施展縮地成寸,一步踏出十丈外。
拓拔峰身形一晃,閃到楚度身邊,滿臉熱情洋溢:“要的要的,楚兄何必客套呢。楚兄擅飛,想是嫌我拖累你的行程。其實多慮了。”伸手一掏,從懷裡取出一塊皺皺巴巴地綢布。迎風一展,綢布自動飄起,浮在半空,像翅膀一樣輕輕拍動。在月光對映下,薄如蟬翼,映出五光十色的華美圖紋,流動生輝。
楚度仔細看了一眼綢布,上面的圖紋是一個個天神般地人物:或俊美秀雅,或威猛猙獰。或手執樂器兵器,或手捧佳餚花果,或打鬥騎射,或歌舞嬉戲。照,那些人物彷彿動了起來,千姿百態,惟妙惟肖。
“敦煌綢?”楚度訝然道。
“楚兄好眼力。”拓拔峰道:“敦煌綢有三大奇效,其一便是載人飛行。度之快,不比楚兄的羽道術慢多少。所以我總是跟得上楚兄的。”
我忍不住大笑,拓拔峰擺明了要一路死纏楚度。這傢伙太狡猾了。如果楚度和其他名門掌教決戰時,有這麼一個絕頂高手一直在旁邊窺測。怎麼能安心揮實力?
楚度神色微變:“拓拔兄一再挑釁,當楚某殺不得你麼?”
拓拔峰故作吃驚:“殺我?我好心給楚兄當嚮導,你卻要殺我?赫赫一代魔主,胸懷如此狹窄嗎?哦,我明白了,你怕了我!”目光霎時猶如雷電交轟,竟然讓人生出天空打了個響雷的錯覺,直射楚度:“你怕在決戰時,我會偷下殺手!哈哈哈哈,你要是怕了,老子現在拍拍屁股就走。”
楚度眉毛微挑,從容迎上拓拔峰的目光:“你走或留,全憑自心,何必依賴於我?”
雙方目光再次交擊,似迸濺出電光石火。
我驀地一震,想起老太婆師父曾經說過,真正的高手對決,天時、地利、心理、狀態都可以化作取勝的本錢。拓拔峰剛才地話,就是對楚度展開心理攻勢,若是楚度不讓他跟在身邊,等於承認自己的怯意,從而留下心理陰影。將來兩人對戰,楚度已先輸了一分。楚度若是讓他跟在身邊,等於骨鯁在喉,一樣影響心境。
無論楚度答應與否,都會陷入被動,甚至生出被拓拔峰擺佈的無力感。但楚老妖就是楚老妖,並不直接回答,而是避實就虛,指出拓拔峰地所作所為,只能取決於楚度的想法,反將了對方一軍。
其中你來我去地心理鬥爭,微妙處不下於任何法術。兩人來年一月的決戰,其實此時此刻,已經開始了。
雙方錯開目光,誰也沒有再說話。楚度走出桑林,拓拔峰收起敦煌綢,昂闊步,如影隨形。
桑林外,水聲潺潺,碧蔭翠幕,一派秀麗清幽地田園風光。放眼望去,數不清的湖河、溪澗、池塘、水井,像千萬顆明晃晃的星星,嵌在一望無際,翻疊著深淺不一綠浪的大地上。
一路走去,小橋流水長亭,園林荷塘田莊,秀藤幽樹麗花。偶爾有鳥聲劃過夜空,像透明的夜露,簌簌滴落下來。
時不時,有黑影出沒。遠遠地跟著我們。楚度道:“清虛天的人類喜歡半夜出來活動麼?”
拓拔峰瀟灑地聳聳肩:“最近北境治安不太好,所以清虛天地各個門派自組織成隊,巡視各處天壑,以免被不懷好意的歹徒混了進來。還有地人聽說魔主大駕光臨,特意趕來一瞻風采,又怕冒犯楚兄,所以只是遠觀。要不,你給他們籤個名?”
楚度輕笑一聲,拐上一條白石小徑,徑旁有一座六角涼亭。亭子素樸端雅。頂覆灰瓦。柱子不著一色,裸露出青灰色的石頭。燕尾般翹起地簷角上,掛著一串綠鏽斑斑的銅鈴,被夜風一吹,叮噹鳴響。
“咦?”楚度停下腳步,深深地凝視石亭,臉上露出奇特的表情。靜立許久。楚度翩然入亭,足尖點著鈴聲的起伏,反倒像是被這婉轉的鈴聲吸進亭子裡去的。
拓拔峰擊掌讚道:“楚兄舉手抬足,無不與自然景物合拍,宛如天成。”踏步入亭,卻是踩在鈴聲的間隙中。步伐重如千鈞,硬生生將鈴聲踩得支離破碎。
楚度放開了我。愜意地靠在勾欄上,任由月色如雪,灑滿衣襟。斜斜地瞥了我一眼,問道:“你可知我為何會選這座石亭休憩?”
“因為你無聊唄。”我伸了個大懶腰,四下裡看看,道:“這座石亭很不錯嘛,氣勢古樸,不帶一絲斧鑿匠氣,又處處顯出秀雅。亭頂、亭柱、勾欄線條流暢。渾然一體,不像分開製造,倒像是一氣呵成地。”說來也怪,自從這次飛昇結束,邁入天人感應的境界後,許多尋常的事物在我眼裡,多出了一番味道。
拓拔峰驚訝地看著我:“小兄弟妖力平平,怎也到了天人合一,於平淡中見真章地境界?了不起!不過這座石亭最精彩的一筆,你還沒有講出來。”目光有意無意。和楚度相觸,兩人齊齊一笑。
我頓起好勝心。面前的這兩個人都是當世天驕,法力絕倫,但我林飛也不是什麼魚腩。當下繞著亭子,左瞧右瞧,裡看外看。
“叮噹
吹銅鈴,悠揚清脆。我下意識地仰起頭,一串銅鈴暗生輝,彷彿是從簷角流垂下來的一縷月光。
“我明白啦!”我欣然叫道:“亭有六角,但只有這一個角懸掛銅鈴,原本失衡。偏偏看上去,沒有一點突兀感,反顯得六角錯落有致,達到另一種玄妙的平衡。妙啊,畫龍點睛,這一串銅鈴掛得妙!”
拓拔峰哈哈大笑,一拍勾欄:“小兄弟硬是要得!不消百年,北境必將多出一個絕世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