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下來的時候,陳秋會忍不住想,陳遇珩現在的情況究竟適不適合待在家裡放棄治療,但想到醫院的做法又不寒而慄,到最後,還是選擇將陳遇珩留在家裡。
秋去冬來,下了第一場雪,陳秋把坐在輪椅上的陳遇珩推出去看雪,雪不是很大,細細碎碎的落下來,沾了陳遇珩一腦袋,看上去就像是白頭發。
陳秋站在一旁,許久,聽見一道低沉的聲音,是陳遇珩在喊他,“哥哥。”
從醫院那天以後,這是陳秋再次聽見陳遇珩這樣叫他,他緩緩的回頭去看陳遇珩,陳遇珩的側臉印在雪裡,漂亮得讓人心悸,他的唇有點薄,一張一合的,“你其實很恨我吧。”
陳秋眼睛閃了閃,沒有否認,他確實是恨著陳遇珩的。
陳遇珩抬眸看著他,臉色平靜得不像陳遇珩,“哥哥離開的那五年,有一天晚上我做了一個夢,夢見哥哥是媽媽的兒子,我們是雙胞胎,哥哥從就很疼我,後來哥哥交了女朋友,我還替哥哥給女朋友選了禮物......”
這才應該是所有正常家庭兄弟的走向,冰冷的空氣鑽進陳秋的肺腑裡,彷彿要把他渾身都凍結起來,他覺得有點冷,只好裹緊了大衣。
“其實我也想過,為什麼偏偏是哥哥呢?”陳遇珩低聲道,眼睛落到前方的雪色,“如果那天來的是其他人,我還會不會這麼做?”
陳秋一直沉默著,但他知道,陳遇珩會,因為從一開始,陳遇珩針對的,從來都不是他陳秋,而是利用陳秋去對抗偌大的扭曲的陳家,只不過他比較倒黴,成為了陳遇珩報複的物件。
陳遇珩說到這裡,無聲的笑了下,沒有再開口了,他心裡湧起年少時光,瘦弱的陳秋將他護在身後的模樣——如果換成是其他人,會不會也像陳秋一樣無條件的保護他。
從來沒有人在乎過他的感受,除了陳秋。
雪下個不停,陳秋冷得骨頭都在作響,他握住輪椅的把手,把陳遇珩往屋裡推。
陳遇珩似乎很是疲倦,歪著腦袋要睡不睡的時候,喃喃問道,“哥哥還想離開嗎?”
陳秋面無表情的看著陳遇珩垂下的眼,心裡毫無波瀾。
他猜想,他終於也學著做到無動於衷。
今年下了很大一場雪,沒有人氣的陳家像是要被大雪給淹沒似的。
沒有人知道,裡頭住了兩隻身心都不契合的怪物——一個把自己的身體和靈魂囚禁在此,一個從出生在此就從未得到過救贖。
世界上並非只有愛才會讓兩個人互相依偎在一起,還有世人想象不到的病態和扭曲存活。
是無奈,是絕望,是永不能高飛的心靈。
永遠的,永遠的,囚禁於一小片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