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欽卻不想離開的樣子,說:“有你這麼過河拆橋的嗎,回回都拿請吃飯當回禮,到家門口了也不請我上去坐坐?”
坐什麼啊,溫渺想,家裡很有幾個八卦之人,這一坐倒容易,挪挪屁股的事兒,但今後麻煩的可是她,她可受不了天天被叨叨。
於是接著趕人:“我家有什麼好坐的,改天請你去茶樓,得,也不用改天了,就明天吧。”
他笑著順她沾了水的發,被她橫著胳膊擋開:“行不行啊,秦老師?”
秦欽也笑,若有似無地聳肩:“隨你。”
說完摸了摸她的頭,接著便拎著傘走人。溫渺哈著氣搓著手往裡走,小高跟踩得水泥地篤篤響,她邊走還邊撤了圍巾,抖了抖大衣沾的水。那樓道很舊,聲控燈也不夠亮,昏黃的光暈照在頭頂,給人步入上世紀的錯覺。她將圍巾纏在手裡,抬頭時被嚇了一跳,只見季鄴南默不作聲站在轉角,正居高臨下看著她。
他神色疲憊,身子板挺得直,臉色卻懨懨的,漆黑的瞳孔是化不開的柔軟。
溫渺瞬間像只警惕的小刺蝟:“你來這兒幹什麼?”
他沒說話,一步步下了階梯,快到溫渺跟前時,她便往後退,將退了幾步,卻見他傾身而來,她嚇得縮脖子閉眼,正欲伸手推開他,卻感到左肩一沉。睜眼一看,原是他的頭靠了過來,他身上有淡淡的煙火氣息,大半個身體靠過來,她有些支撐不住。
季鄴南埋在她的肩,深深嗅了一口,鼻息間是雨水的涼,還隱隱夾著淡淡消毒水的味兒。
“去醫院了?”
他聲音悶悶的,還有淡淡沙啞。
溫渺略感不適,卻推不開他,只得低低迴應。
“他也去了?”
她一時沒反應過來,反問道:“誰?”
他沒接話,頓了一會兒才說:“他剛送你回來,我看見了。”
她來氣,繼續推他:“看見了還問。”
他卻賴著不起來,抱著她靠著她,卻也不越矩,她在懷裡掙紮,他忽然覺得很累,啞著嗓子說:“別動,讓我抱一會兒,就一會兒。”
這語氣似請求,溫渺一時沒再動,四周很靜,只餘簌簌雨聲敲打大地。過了一會兒,又聽他說:“渺渺我們和好吧,我太累了,你不要再鬧好不好?”
她皺眉,這怎麼是我在鬧,輕輕鬆鬆一句話就把自己撇幹淨,倆人之間弄成這樣,合著你季鄴南就沒一點兒過錯,全是我鬧成這樣?
她又想起不可能再蘇醒的溫如泉,心中一時五味陳雜,道:“原來你也會累,其實我早就累了。只怪我醒悟太晚,現在才發現不合適,早以前我真不該招惹你,那會兒你那麼煩我,是我太不自覺,沒有點兒羞恥心,現在我決定退出,把你原本的生活還給你。”
他伏在她肩窩,噴出的熱氣鑽進脖子,有點兒撓人的癢,說話的聲音更像從胸膛裡發出來:“你不懂嗎,已經越軌的火車若想倒回去,是會車毀身亡的,何況我根本不想回頭。你既招了我,就得管著我,不能這麼不負責任。”
她正想理直氣壯質問他,到底是誰對誰不負責任,他卻沒有給她說話的機會,似自顧自地接著道:“那天在飯桌上我突然離開,是因為郝東升出了車禍,車禍很嚴重,我連他最後一面都沒見著。從季淵過世,他一直像父親一樣照顧我……”他長咽一口氣,極力隱忍著情緒,頓了頓才又說,“我親手送他出去,卻沒能接他回來。”
溫渺皺眉承受他的重量,待他說完之後,不溫不火地接了句:“我知道。”
他剎那間凝滯,驀地想起秦欽,他出席了葬禮,早知這場事故,定是他告訴了她。可她既然知道,卻如此漠然,她明知郝東升對他而言意味著什麼,卻毫不關心,只當是過客般,瞭解了一嚴重的交通事故。
他終於放手,從她肩上抬頭,扯了個笑容道:“我忘了,你早該知道。”
兩天未閤眼,他除了混亂傷心,還有極度睏倦,他也深知這不是談話的好時機,加之溫如泉的事情他都沒有精力也沒有勇氣去調查清楚,自己都不敢承擔的結果,又何來勇氣和溫渺說清楚。
他此刻只覺得累,於是整了整她的衣領,也不看她一眼,頭也不回便轉身離去。而溫渺,只注意到了他將說完最後一句話時,眼裡的薄涼悲傷,和無盡孤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