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姓“穆”,古道熱腸,素來待人寬厚,賀蘭家從上到下都很喜歡她。
穆葭坐在屋頂,手裡捏著象牙小球。清涼的月光照在球面的花紋上,照出歲月的淺淡劃痕。
當家主母姓“穆”。
自己能夠拿著刻有族徽的象牙球玩。
那裡有片很大的蘆葦蕩。
若她隨父姓,也許……該姓“賀蘭”吧。
穆葭還想知道更多細節,可一切已經淹沒進了歲月的塵埃。老伯不過是當年賀蘭家的一個下人,當時也並不在場,告訴穆葭的這些都是事後打聽到的。
倒是師父知道的或許更多,既然能為她定下“穆”姓,必定與她母親相識。
還有伍子陽,他或許也知道一些。他說過,自己和他一位故人很像。那位故人姓“穆”,說不定是她的娘親。
可穆葭時間不多,沒有機會去求證了。
聽老伯說,賀蘭故居上已建了村莊,前些年大旱,那片蘆葦蕩已經不複存在,即便回去故鄉,也絲毫找不見曾經的一磚一瓦。
他被迫離開,不敢再以“賀蘭”為姓,又改姓了“賀”,輾轉到長福客棧討生活。
故土雖已面目全非,可穆葭還是想過去看看。
她在房頂坐到淩晨,方才回房歇下,次日向何掌櫃借了輛車,套上馬,載著老伯尋故土去了。
一個時辰就到了地方。時值正午,炊煙嫋嫋,屋舍群聚,青禾田田儼然一片綠海。
故土之上果然已是別家村落。
穆葭遠遠勒停了馬,扶老伯下了車。
“我早說了吧,已經不是故鄉了。”老頭扶著車板,唏噓喟嘆。
穆葭原地走了幾步,感覺腳底生熱,是故土的溫度。
“老賀,你可知那片蘆葦蕩在哪裡?”
“就在咱們腳下呀。”
穆葭低頭。就是腳下這塊幹涸的土地麼?自己曾經躲避追殺,被師父撿到的地方,是……這裡?
喉間倏爾一陣酸澀,原來,這就是物是人非。
遠處的村民們有說有笑,三三兩兩扛著鋤頭回家吃飯,小孩捏著甲蟲在田坎上飛跑。
日月亙古不變,光照之下卻從無永恆,穆葭眺望那廣袤天地,突然間心頭的那一點漣漪靜止下去,正如她生死隨意,無比平靜。
此番入京進相府,本不欲殺豐九明,到頭來卻致使他葬身火海,可謂陰差陽錯之下報了大仇。
怎不能說是因緣巧合,冥冥之中一切自有天定。
既然如此,這件事就終結於此,翻篇了吧。
“故鄉已不是我們的故鄉。以後的日子,老賀你可有打算?”穆葭收拾了心情,如是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