濠州城北鳳凰山日精峰下,有一寺院,原為於皇寺,始建於北宋年間,金人佔領中原,一度被拆毀。後元代兵荒馬亂時,被躲避兵亂的僧人重建,更名曰龍興寺。龍興寺初建之時,規模宏大,佔地千畝,向有“僧童騎馬關山門”之說,寺由中都名匠營建,雕刻精細,規制宏傳,頗有“梵剎西連萬歲山,梵王宮殿屹浮寰。”之勢。傳聞,本來天下各大寺院的四大天王都是“頂天立地”的站姿,唯獨龍興寺是首坐,後天下寺院紛紛仿建,只因龍興寺出了真龍。
侯進離開唐門後,一路向東北方向行走月餘,方才來到皖地區的一個小縣城濠州城。一路經過,到處都是餓殍遍野,百姓顛沛流離,哀嚎連連,有甚者易子而食都司空見慣。元代統治者將天下人分為四等,一等蒙古人,二等色目人,三等漢人,四等南人,以天下漢人為芻狗,肆意屠戮,苛捐雜稅徭役繁重,以至漢人百姓有倒懸之急,飽受塗炭之苦。元末順帝尤甚,恣意抓捕壯丁做苦力,匠人都被拿去軍中,留下老弱病殘自生自滅。天下英雄憤懣元軍的殘暴統治,紛紛揭竿而起,誓要將兇殘的元軍趕出中原地區。一時間,天下大亂,烽煙四起,盜賊橫行無忌,百姓更是苦不堪言。
侯進來到濠州縣城,可被眼前的一幕深深震撼到了。到處都是殘垣斷壁,一片風聲鶴唳,前逢墮珥,後有遺簪。街道變為丘墟,沃田淪為荒塚。夕陽慘淡,幾點青磷照野,臭氣薰蒸河畔。逃難的百姓紛紛倒在地上,捱捱擠擠,眼神空洞,神色木然,老的臥地不起,奄奄一息,顯然是極度飢餓,多日未曾進食,不時還有哭爹喊孃的抽泣聲,甚是淒厲。哭啼啼抱兒挈女的男女,慌慌張張……這一幕幕不斷出現在侯進眼前,侯進百感交集,心裡憎恨起元軍來。可眼下為了尋找鶯兒,侯進也顧不了那麼多,況且,現在憑他一個人的力量,也改變不了什麼。
連日趕路,風餐露宿,好不容易來到一座縣城,本想休整一下,可眼前的這一切,讓侯進不禁悲從心來。感覺有些乏了,腹中空空,於是乎,侯進停下來腳步,找了一處還算乾淨的地方,席地而坐。拿出包裹中的乾糧,咬了一口,掏出腰間的酒葫蘆,小抿了一口,這才感覺舒服了一點兒。
可就在這時候,一個蓬頭垢面,身上滿是泥土,還有一些異味兒,面帶菜色的孩童走到侯進面前,眼睛直楞楞地看著侯進手裡的乾糧,口水都流了出來。
侯進一愣,問道:“你想吃?”
孩童不答,只是如雞啄米一般不停地點頭。
看著滿面菜色,骨瘦嶙峋的孩童那渴望的眼神,侯進於心不忍,將手中的乾糧遞給孩童,道:“給你,吃吧!”
孩童伸手拿起手中的乾糧,狼吞虎噎,大口大口地啃了起來,險些還噎著。不給還好,這一下子起了蝴蝶效應,飢餓的人群紛紛向侯進奔湧過來,如同餓狼一樣的看著侯進,有甚者直接伸出髒兮兮的手去掏侯進的包袱。
侯進微微一皺眉,伸手開啟伸過來的髒手,大聲喝道:“幹什麼?幹什麼?不要搶。”
可飢餓的難民充耳不聞,依舊伸手來搶侯進的包裹,不禁如此,還有源源不斷的難民向侯進圍攏過來,看著架勢,是要把侯進生吞活剝了。
侯進無奈,運起陰陽五行功,頓時一股氣流從侯進體內衝出,將搶自己包裹的難民盪開,跌坐在地上。人們見勢,這才靜了下來,再沒人敢亂來,不過眼睛都緊緊地看著侯進。
侯進提起一口氣,大喝道:“不要搶,我這裡還有一些吃的,給你們。”說著,侯進拿下背後的包袱,拿出一些乾糧來,分發給了一些饑民。不一會兒,鼓鼓囊囊的包裹變得乾癟起來。看著還有很多饑民盯著自己,侯進索性開啟包裹,抖了抖,空空如也。沒有分到吃的的饑民,原本充滿希冀的眼神黯淡下來,這才紛紛走開。原本如同香餑餑的侯進,周身再沒有饑民圍著了。
侯進搖了搖頭,無奈的苦笑著。隨身帶的吃的都給了饑民,自己依舊腹中空空。飢腸轆轉,咕咕地叫著,正在抗議。於是起身,往前面走去,來到一座山林,向打點野兔獐子什麼的來充飢。可這兵荒馬亂的,別說一隻兔子,就是連一隻鳥都沒有。侯進頗感無奈,一路向前,下了山去,來到山腳下,一塊石碑佇立在路旁,上書:日精峰。侯進又走了一段路,總算沒有想之前一樣,到處都是饑民。不遠處,一座寺廟映入侯進眼簾,心下一喜,加快腳步,向寺院跑去。
來到寺廟門前,侯進抬頭一看,寺院大門上方正中央有塊牌匾,上書:龍興寺。侯進又看了看周圍,發現寺廟頗為殘破,也沒有什麼人來敬香火。不過,說來也是,天下大亂,群雄逐鹿,人們朝不保夕,誰還能顧得上來敬神拜佛呢?寺院大門虛掩著,侯進向裡面瞄了一眼,卻一個大和尚都沒看到。
侯進伸手敲了敲門,沉聲喊道:“裡面有人嗎?天色已晚,在下求借一宿。”等了半天,裡面卻是無人應答,侯進又喊了幾次,依舊如此。正想抬手推門走進去,一個人影卻是開啟了寺門,手上提著一盞燈籠。藉著微弱的燈光,侯進看清了來人,是一個年紀有些大了的老和尚。老和尚面容枯槁,滿臉的皺褶,沒有什麼精神,腳步還有些顫顫巍巍,伸出頭來,想努力看清侯進的模樣。
老和尚雙手合十,唱了聲:“阿彌陀佛。”
侯進見狀,仿老和尚模樣,道:“大師,晚生有禮了。晚生從崑崙山來,現天色已晚,路過寶寺,欲求借一宿,還望大師行個方便。”
老和尚看清了面前的人,是一個俊俏的後生,聽明侯進來意,再次唱道:“阿彌陀佛,我佛慈悲!施主,裡面請。”說罷,老和尚前頭帶路,轉身往裡走,侯進跟在後面,入得寺院內。
侯進四處張望,看著寺院內的景象。院內也還算收拾的乾淨,沒有什麼雜草,樹葉也被打掃到一旁堆積起來。但由於年久失修,有些佛像已經毀壞。傾軋的香爐,散珠紅香冒著嫋嫋青煙。只是廟宇有些傾倒,還透著風。除了老和尚外,再也沒見到有其他的出家僧人出來。看著如此冷清的龍興寺,侯進心中不免感嘆道:“心灰盡,有發未全僧。風雨消磨生死別,似曾相識只孤檠,情在不能醒。搖落後,清吹那堪聽。淅瀝暗飄金井葉,乍聞風定又鐘聲,薄福薦傾城。”
侯進問老和尚:“大師,貴寺為何如此破敗冷清?不見有其他僧人?”
老和尚嘆了口氣,搖搖頭,一股無奈感油然面上,道:“阿彌陀佛。施主有所不知,元人殘暴,以至黎民清苦,食不果腹,樓室十去九空。因之,缺少香油錢,已很久無人來參禪拜佛。原本敝寺僧人甚眾,為躲避禍亂,都逃了。老衲年老體弱,腿腳不便,便留在寺中,只有一徒相伴。”說罷,老和尚喊道:“重八,有施主來訪,你且收拾一間禪房與施主,再去背些齋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