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光末年的清王朝,同樣處於天災肆虐之下。日漸脆弱的基層生態,也已然不容樂觀。雖然總體而言,此時仍可稱為天下太平之世,但道光二十八、九年間,已經逐漸有民間士人意識到,天下太平,或許不會長久了。
道光二十八年,長江水突然在揚州發生倒灌,儀徵等地大片田地被洪水淹沒。而道光二十九年,幾乎是在同樣的地區,再次發生了江水倒灌之事,阮元也在這兩年間連續出資賑災,並主動提倡士紳捐款,在士人與百姓的共同努力之下,揚州方才勉強恢復了安定。同年,儀徵一些士人倡議重修縣誌,阮元籍貫便在儀徵,為了振興桑梓,阮元也主動指點了許多後學修志之法,並親自為《儀徵縣誌》作序一篇,這也是阮元暮年所成最後一件文教之事。
這時的奉三無私殿裡,道光君臣也同樣被沉悶的氛圍籠罩。
“你們看看,這李沅發如今到底在哪裡,向榮那邊如今在做什麼?”這日幾名軍機大臣方才入覲,道光便即向他們質問道:“朕看這李沅發聚眾起事,都兩個月了,向榮為什麼還不能將他擒拿?再給向榮發一道上諭,若是還不能擒獲這李沅發,便即革職拿問!”
“臣等遵旨。”三名軍機大臣一同向道光答道,進入道光二十九年,潘世恩也因年邁之故退出了軍機處,另外兩名軍機大臣賽尚阿和祁雋藻這日另有要事,不在京中,是以入覲的三名軍機大臣分別是穆彰阿、陳孚恩和季芝昌三人,陳孚恩和季芝昌也是道光末年所提拔的,道光朝最後兩名軍機大臣。
此時湘桂邊界,因連年水災不斷,大批貿易線百姓失業,又兼苗、瑤各族雜處,生活原本便即貧困之故,已是民變迭起。道光二十七年,湖南寶慶府所轄新寧縣便即出現瑤民雷再浩反清之事,儘管雷再浩很快便被官府抓捕,但雷再浩的一名心腹李沅發卻逃過官軍追捕,並在這一年重新聚眾反清。新寧縣和廣西所轄全州一南一北,分屬兩省管轄,是以李沅發便利用了這個空隙流竄作戰,道光聽聞湖南反事,當即令向榮前往剿捕,卻一連數月也未能將戰事結束。湘桂邊境的反清之事,也已呈現綿延不絕之態。
而此時的清王朝,在老將楊芳過世之後,更是名將凋零,道光最倚重的將領,便已是昔年楊遇春麾下選鋒,此時已經年近六旬的向榮,可向榮雖然作戰勇猛,卻從來識字不多,缺乏將略之才,而其他八旗、綠營將官,作戰能力甚至還不如向榮。一年之後,向榮終於將李沅發擒獲,可那時的紫禁城中卻已經換了主人。
“皇上,昨日廣西巡撫鄭祖琛所上奏摺之中,提到了一個民間團伙,臣看著名字是叫……拜上帝會。”季芝昌這時也向道光問道:“臣看鄭中丞所言此會,頗覺有異,雖說此會以上帝之名聚眾傳教,可其中之人都是廣西各府縣的百姓,現在就連桂林省城那邊,也頻繁出現傳教之人。臣還聽說,他們和當地其他士紳團練,屢有衝突,所以這個拜上帝會,臣看著不得不防啊?”
“如今廣西的綠營,不是也已經過去征剿李沅發了嗎?他們情況如何?”道光問道。
“皇上,鄭祖琛已經調動廣西綠營,前往全州佈防。”陳孚恩向道光答道。
“既然如此,就還是以平定李沅發為重吧。”道光自然清楚,自從五年之前,因五口開港之故,自己已然取消了天主教之禁,所以這時即便是內地傳教,也已經成為合法之事,既然如此,那麼此時湘桂防務重點,就還是平定李沅發。想到這裡,道光也向三人說道:“那李沅發聚眾謀反,已經是朝廷大逆,若是任由他這般流竄下去,那湖南和廣西才是真要亂了。所以現在兩省最為關要之事,就是儘快將這個李沅發剿滅。至於那什麼拜上帝會……讓鄭祖琛多盯著點,只要他們不聚眾生亂,就暫時不要管了,平了李沅發之後再做打算吧。你們幾個,就下去給向榮和鄭祖琛擬旨吧。”
三名樞臣當即領旨退下,只是此時的道光似乎尚不知曉,這個叫做“拜上帝會”的組織,其實並沒有名字上看起來那麼簡單……
“皇上,禮部侍郎曾國藩,今日要帶領新選任的平涼知府阮福入覲,按引見順序,應該叫他們進來了。”一旁已然老邁的王住向道光提醒道。
“那就叫他們進來吧。”道光向王住答道。
隨後,曾國藩便引領阮福一同入覲,因阮福品級較低,且從未單獨被道光召對,是以此次覲見便由品級更高之人帶領。而阮福看著這個比自己年輕十歲的後起之秀,心中亦自詫異。阮元致仕時曾國藩方才考中進士,八年之後的鹿鳴宴,曾國藩便已是四品翰林,與阮福同級,而三年之後,曾國藩又升為禮部右侍郎,雖說升遷之速不及昔年阮元,卻也是頗為難得了。曾國藩與阮元不同,前後在翰林參加了兩次翰詹大考,分別位列二等第一和二等第四,成績不如昔年阮元,可憑藉次數積累,加上一次鄉試主考的資歷,還是成功得到道光青睞,並且榮升二品。阮福終究是出捐補官,是以雖然距離張格爾之役已經過了二十年,可阮福依然只有四品之職。
這日曾國藩卻也有奏摺需要上呈道光,向道光道:“皇上,如今湖南連年水災不斷,且臣已聽聞新寧有人作亂,當今之計,當是蠲緩受災各縣賦稅,以免百姓鋌而走險。這是受災各縣的清單,請皇上閱過。”
“好,既然是蠲緩錢糧之事,朕就準了,你自將這道奏摺交給軍機處,讓他們下發諭旨吧。”道光看著那封奏摺,當即用硃筆予以批准,曾國藩便也告退。道光見了阮福,看起來卻也不算陌生,向阮福道:“平涼知府阮福是嗎,朕還記得,你是太傅阮元的兒子,是不是?”
“回皇上,臣父便是阮太傅。”有了前面大臣帶領,加上道光語氣平和,很快便問起阮元之事,即便是初次召對,阮福卻也沒有緊張。
“你父親的事朕還是知道一些的,他……他好像從去年開始,就一步都走不動了,可是真的?”道光又向阮福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