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動作自然全被李凌瞧在眼中,知道這是前去報信了。但他並未做出任何阻攔,他本就沒有瞞著韋棠的意思,而在他的計劃裡,確實也想見這位皇帝跟前最得信用的大太監一面,如此就最好不過了。
在呂振的引領下,李凌沿著頗為空曠的道路不斷往深處行去,七拐八繞間,終於來到了一座小小的庭院前,前者立刻駐足,做了個請進的手勢:“大人,張禾豐就在裡邊,您進去就是。”
李凌有些意外地看著面前的所謂“大獄”,挑了下眉毛道:“不是說將他投入大獄了嗎?這又是怎麼回事?”
“張老大人畢竟是朝中老臣,陛下都頗為敬重的,我等怎敢委屈了他?只是將他約束在此,不得外出見人而已,其他一切,都是按老大人的要求來辦,不敢有絲毫怠慢。”
李凌點點頭,卻是有些明白了,這皇城司畢竟才剛重新崛起,底氣不足,行事自然不敢太過放肆。別說和大名鼎鼎的東昌錦衣衛比了,就是本朝的御史臺,都比他們要更肆無忌憚些。
當下,他便上前輕輕推開院門,一眼先瞧見的是院中肅立的三名守衛,他們腰間佩刀,手裡還有弩機,此刻見院門推開,條件反射般舉弩瞄來,直到見呂振在外,才趕緊收回動作,躬身行禮。
呂振略一擺手,示意他們退到一邊,才跟了李凌進入院中。而這時,李凌已一眼看到了前方屋子裡正在奮筆疾書的老人。只見他一身素白色的衣袍,與已然花白的鬚髮相配,人看著卻比之前要憔悴了不少,也少了幾分當初舉重若輕的儒雅之氣,正是兩淮大儒,張禾豐。
雖然開門的動靜不小,可張禾豐卻連頭都沒有抬一下,依舊在桌前筆走龍蛇,書寫著什麼。哪怕已經有人進了屋門,他也沒有回頭,完全是一副不想搭理的樣子。直到——
“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儒師果然心懷天下,卻有范文正公的一片憂國憂民之心了,實在讓學生大感佩服啊!”
李凌的感嘆聲讓老人的動作倏然一頓,最後兩字就略有些用力過猛了。但他還是把字寫完,這才狐疑回頭,見身後的果然是李凌,眉頭更是一皺:“溫衷,你怎麼來了?”
“學生見過儒師。”李凌規規矩矩地行過一禮,這才回話道,“我是因為知道儒師被捉拿入京,關心之下特來探望的。”
張禾豐臉上並未因此露出笑意來,反倒把眉頭皺得更緊了:“這兒可是皇城司,是陛下親自下旨讓人把我從徐州捉來京城的,之前也未有任何人前來探望。你一個新入仕的官員,怎麼可能見得到我?說吧,你可是奉了哪人之命,前來做說客的嗎?”說到最後,他面色已變得極其嚴肅。
李凌則肅然與之對視,口中道:“儒師誤會了,學生並不像你所想這般才來見你,確是因為關心您在此的情況,也有心幫你一把,才來的皇城司。”他也不得不感嘆一句,張儒師到底是多年為官,警惕心就是高啊。
可這麼一來就奇怪了,既然他有如此眼光,怎麼就會被人拉了當槍使呢?
見對方還有所懷疑,他又道:“學生是因為之前的一些際遇,得了某位貴人的看重,才能以戶部主事的身份進入皇城司中。不過儒師大可放心,我真不是受人指使而來,真要說有的話,也是徐卓吾請我來幫您的。”
“卓吾……原來是他。”張禾豐這才有些信了李凌的說法,但隨即又苦笑一聲:“他倒是有心了,不過老夫這回既然做了,就不準備再平平安安地出去,所以你也不必再多費心思了。我想,陛下此番盛怒,也不會輕饒過我的。”
“嗯?”李凌更是一怔,“儒師您早知道會是這麼個結果了?也就是說,您也早料到自己是被太子**所利用了?”
在看到對方點頭後,李凌更是吸了一口涼氣:“為何如此?儒師,既然你什麼都看得通透,為何還甘心被他們利用,甚至不惜把自己陷於這囹圄之中?”
“因為這是天下正道,老夫所做一切不是為了他們,而是為了我大越江山社稷,為了天下安定!”老人突然提高了聲音,看看李凌,又把目光看向了門外的呂振,“你們這幾日不是一直都在旁敲側擊地問老夫為何要領頭上這一疏嗎?這就是老夫給你們的答案了,我正是為此而署名!”
這一刻的張禾豐氣度儼然,竟讓李凌和呂振都不敢逼視,各自後退了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