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面八方的黑暗彷彿高聳懸崖下那無盡的虛空,目光望去時,隱隱有種隨時都能掉進去摔個粉身碎骨的感覺。
無處著力,無處抓牢,唯有腳下堅硬的石磚街道能夠帶來一些撫慰。
踏步行走在這條安靜街道中時,伯尼的腳步聲非常明顯,但除了周遭一些被驚醒而亂爬的潮蟲外,並沒有獲得別的什麼反饋。
吸入鼻子中的空氣裡泛著一股潮溼發黴的氣味,隱隱還裹挾著一縷腐臭,以手中一盞鏽跡斑斑的油燈照亮,可以朦朧見著地表下那隨著腳步前行而緩緩掠過的一些暗紅色血漬。
它們已然乾枯凝固,如果不是專門去看,就很難注意到這些痕跡的存在。
只是這些痕跡似乎並不甘願被人遺忘,因此還在奮力向外散發著難聞的氣味,也在無聲訴說著這裡曾經發生的混亂與殺戮。
然而除了少數存在以外,沒有人會喜歡悲慘的記憶,也不會有人願意處於陰鬱令人難以忍受的環境當中。
因此,隨著伯尼腳步接近這座古老城市的中央區域,這些痕跡逐漸消退最終完全見不到,視線中反而能夠看見一些擺在路邊兩側的火盆。
火盆極力燃燒著,以驅逐周遭虎視眈眈的黑暗,其光芒雖不明顯,但見到它們之後,卻彷彿踏入了另一個世界當中。
秩序的世界。
伯尼隨之將手中點燃的油燈熄滅,然後仰頭看去。
被無邊黑暗所圍攏的幽暗世界下,一座高聳莊嚴的教堂隱隱可見,其表面綻放著潔白聖潔的光芒,與周圍世界相比非常明顯,如同一顆破開烏雲的太陽。
於是腳步繼續前進時,伯尼能夠感受到很多目光匯聚在自己身上,這些目光來自兩側寂靜的建築當中,有的注視過來後稍作停留就轉移開來,有的則始終留意著他的身影。
但也許是這裡的規矩,或者暗無天日的環境讓他們很難區分現在是白天還是夜晚,這些目光的主人並沒有誰跑出來,也沒有發出什麼明顯的動靜。
他們只是躲在各自的建築內,靜靜注視著伯尼的身影從出現,到緩緩離去。
直到伯尼走到一處門前掛有書籍標誌木牌的商鋪所在時,才終於有人笑眯眯地和他打了聲招呼。
“晚上好,神使大人,您看起來精神不錯。”
說話之人是一位高高瘦瘦的中年,穿著一襲亞麻制白色襯衣,胳膊上的袖子擼到肘部,在打招呼之前正在商鋪門口彎腰搬運一箱子報紙。
在他身後敞開門的商鋪內也能過見到一些忙碌的身影,對比周圍的寂靜顯得頗為突兀,卻也更像是正常生活的模樣。
“這裡在實行高壓管制?”觀察了對方几眼後,伯尼開口詢問。
此時他的聲音比較沉悶,彷彿鼻子堵塞了一樣,但其實這是目前這具處於變聲期的身體所帶來的影響。
此刻伯尼的模樣也不是他原本樣子,而是一個有著金色頭髮的稚嫩少年。
與他搭訕的商人顯然是認識這位少年的,因此聽到這種與身份嚴重不符的話語時不自覺就是一愣,隨後他彷彿想到了什麼,瞳孔倏然緊縮,繼而連忙開口。
“因為還在排查倖存者中有無一些魔鬼信徒,所以大部分人都被要求呆在各自的家……呃,我是說,呆在各自被分配的房間當中,由教會統一分配食物。”
“教會儲存的很完整?”
“是,是的,大主教和首席獵魔人都還在,整體上沒有太多損失,唯一死在那場動盪中的只有首席主教裡特,當時他在王宮當中和國王在一起……”
“他們對此有何評價?”
“您是說這處封印嗎?”
面板白的不太正常的商人小心翼翼地問。
見伯尼點頭,他措辭謹慎地說道:“神職人員們對此時常吵鬧,有一些年老的修士跑到王宮那裡自盡,別的就沒什麼了。因為考慮到這裡兩萬多幸存者的生存狀態,教會的人每天都很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