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高掛枝頭,人休憩之時。但東太山垚軍城姚家幾個當家人今晚卻難入眠,坐在書房裡,久久無聲又遲遲不散。
主位上,留著絡腮鬍子的姚述黔,眼望著書案上那本鬼珠話本,面上雖沒了怒氣,但眉眼仍緊斂。這本話本是採買老奇叔上午帶回來的,轉交的人說是受黎大夫相托將之送到姚家。
黎大夫,黎上,與姚家沒有過什麼往來。他突送本話本來,叫姚家猜不透了。只讀了話本之後,姚家人便明白了黎大夫為何要將這本話本送來了垚軍城。
原這話本是依據他姚家與西陵方家之間的恩怨編寫而成的。裡面的情節,帶著明顯的偏見,對他姚家是各種貶損。姚家那位早逝的祖姑奶奶對方毅然是有情,但並不是非他不嫁。
祖姑奶奶拖到二十未嫁也不是因為方毅然,而是為盡孝床前。她與方毅然的親事,亦非姚家主動,是方家要結親,且提親時方家說的清清楚楚方毅然心悅的那個女子已許人家了。
什麼姚家為嫁女拿傳家寶月河圖做嫁妝?胡編亂造。
月河圖本就是祖姑奶奶母親的嫁妝。老太奶奶生育一子一女,兒子六歲夭折,她的嫁妝自然全歸女兒所有。
把卑鄙下流的方家寫得有情有義,姚述黔火又往鼻子眼衝,都被氣笑了。方闊竟還敢在外端高僧的派頭?說他厚顏無恥都是輕。
嘭…老三姚述恆捶了下桌几:“別乾坐著,說說這事。”
“大哥…”老二姚述青撫弄著山羊鬚:“你說方闊這話本是在戚寧恕來垚軍城借奇兵陣之前寫的還是之後寫的?”
“之前。”姚述黔篤定:“知道戚寧恕來垚軍城借奇兵陣的人少之又少。別說方闊不可能知曉,就是知曉了他也不敢將這事寫進話本里。另…”背離太師椅背,拿起案上的話本,“二十年前,坦州黎家遭滅門後,閻豐裡有飛鷹傳信予我,問姚家奇兵陣是不是外借了?當時我很驚愕,不曉他哪得來的信,但還是回了實話。”
“你沒問閻豐裡哪得的信嗎?”老小姚思靜問。
姚述黔深吸一嘆:“問了,但沒得回信。我才要去找他,他的死訊就傳到了東太山。”
姚述恆冷哼:“這麼說,方子和向戚寧恕透露姚家有奇兵陣,是仿照方闊所寫的話本?”
“是仿照的話本如何,不是又如何?奇兵陣已經借出,且隨著戚寧恕的戰死而下落不明。”姚思靜道:“方子和那老賊恨毒了姚家,若有機會,他一定會讓姚家萬劫不復。我們現在該想的該做的,是找回奇兵陣並將方家剷除。”
一提起找奇兵陣,姚述恆就長籲短嘆:“咱們費了二十年心血,好容易有幾個暗子滲透進了玉靈公主府,不想…”抬手撓了撓額上癢,“姚家連給他們收屍都不能。”
“秦清遙如今都可以自由出入蒙玉靈的公主府了。”姚述青嗤笑,他姚家精心培養出的忠士竟成了個小倌兒的墊腳石。他們甚至不知道那小倌兒使的什麼計讓幾個暗子全部暴露。
姚述黔想到癱躺在床卻不敢閉眼的老父,眼眶泛紅閃過狠厲,慢慢地將話本放回案上:“七月中,方闊的侏儒弟弟魏舫領百鬼,勾結木偶在大望縣迎閻王,結果被閻晴一行全誅。接著,黎上在紅纓鎮直指方家養木偶。”
“大哥的意思是…”姚述恆望了一眼案上的話本:“黎上送這本話本來是想與我們聯手?”
姚思靜擰起一雙英氣的劍眉:“我曾經聽爹和娘提過,二十年前坦州黎家會遭滅門,根源在銀子。當時我年紀小,想的淺,就以為這‘銀子’是指那送到絕煞樓買命的銀子。”
“那點銀子,於豪富黎家不過是九牛一毛。”姚述青端茶,正要喝又驀然一頓:“大哥,百鬼在殺了閻豐裡後就一直沉靜著,為何隔了二十年又再次出動?”
“閻晴是不是辛珊思我不能肯定,但她絕不是閻豐裡的閨女。”姚述黔與閻豐裡相熟,這事他還是清楚的。
姚述青放下茶杯:“我有個猜測,”沉凝幾息,道,“閻豐裡死前在查的那樁事會不會就是黎家滅門?他給大哥來信問奇兵陣的事…”起身走向主位,點點案上的話本,“會不會跟話本有關?黎家滅門會不會也是方闊一本話本里的情節?魏舫殺閻豐裡,是不想閻豐裡查黎家滅門案。二十年後,他殺黎上一家是不是因為黎上在查黎家滅門案?”
“還有一點,”姚述恆正色:“在閻晴未殺魏舫前,沒有人會想到領百鬼迎判官閻豐裡的人是魏舫。瓷西娘子遭婆家虐待,他都沒能耐給她做主。瓷西死了後,他突然間長了本事,竟能糾集百鬼殺了閻豐裡。”
姚思靜輕吐:“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