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一戶又一戶人家,天黑了還不願回頭去尋地歇息。終於來到了路盡頭的籬笆院外,她呆了許久,借月光和屋裡透出的燈火望著人家的屋簷,嘴角一點一點地揚起,張口喊了兩句。
明明門開著,屋裡燈也點著,可就是沒人應她。她臉上的笑沒了,遲疑了幾息,還是小心地跨過籬笆進了院子,猶豫著一步一步往正屋去。只還沒到門口,就踩到了一攤黏膩,低頭一看,她大驚,竟是血。
不等自個動作,遊魂謠雲就衝進了屋裡,當見到盤坐在一副棺邊的相師時,她終於知道自己千辛萬苦跑來風鈴鎮是為找誰了。
怎麼會是他?
低垂著頭的年輕相師,似有感知,一滴粘稠血溢位唇口,流向生了硬茬的下巴,滴落拉成血絲。他勉力撐起腦袋,看向跨進門的女子,眼裡的神采瀕臨潰散,放在膝上的右手一鬆,三枚沾了血的銅子掉地滾落。
他目光下移,像是用盡了全身力氣,嘴張開。
謠雲盯著他的嘴,跟著學:“往北,快跑,活著。”看著他閉上眼睛再次垂下頭,她難受得要死,返身往後望去。
那個自己眼裡也沒有了神,晶瑩的淚迅速填滿眶,臂膀垂落,包袱掉地。聽到了他所言,卻沒依。靜站到子夜,她動了,出屋去了廚房,見鍋裡還有剩菜剩飯,坐到灶膛後,點火熱一熱。
又去菜園裡掐了把青菜回來,用豬油炒了盤。將飯菜全吃光,把鍋碗洗了,燒了熱水,洗澡洗頭,換身乾淨衣裳。
以為屋裡的那口棺是相師為自個準備的,不想推開棺蓋,棺裡竟躺著位老者。謠雲愣了下,看著自己找了把鏟子走向菜園,隨意尋了塊地開始挖。
挖好一個大坑,她進屋將相師先挪開,全力去推那口棺。好容易將棺弄出屋,推到坑邊,下到坑裡,她已汗流浹背。拿起鏟子填土,堆了座墳。在那座墳的右下,繼續挖坑。
這個坑挖好,天也亮了。她抱了相師的屍身出來,安放到坑裡,又回屋撿起地上的三枚銅子,洗去血漬,將它們塞到相師的右手中。
爬上坑,手方摸上插在旁的鏟子,她一頓後又笑起,轉身望向往這疾馳的一眾快騎,跑在首的正是納海。
納海神色很冷,像是壓制著滔天怒火。
但她不怕,收回右手,抬起左手。袖子下落,露出綁在左小臂上的弩,她拔下支短箭,看著納海拉韁繩,雙手握箭對著心脈一力刺下。鋒利的箭尖穿過單薄的身,滴著鮮豔的血。望著大駭的納海,她向後倒去,掉進了自己給別人挖的墓裡。
在她閉上眼睛的同時,謠雲夢醒了,枕已半溼,淚眼看著手裡握著的銅錢。最後一瞬,她的遊魂被拖進了肉身,雖是個夢,但尖銳的箭尖刺進肉裡的疼痛感卻分外真實。
手摸向心頭,摁了摁。嗯,就是這個位置。輕眨眼,眸裡的潮溼退去兩分。風鈴鎮,籬笆院…這夢太奇怪了。還有跟納海說話的那個大耳垂老頭…噝,謠雲翻身坐起,左手揉上抽疼的腦殼,她怎麼想不起來老頭長什麼樣子了?
對了,夢記不長久。
風鈴鎮風鈴鎮…籬笆院籬笆院…她心裡默唸。唸了十來遍又不禁笑起,她是傻了嗎?都說是夢了,怎麼能當真?
想是這般想,但一早起床,她還是穿了身輕便的衣裳,拿了馬鞭往馬場去。夢裡的自己什麼神情,她已經忘了。到了馬場,正好紅日冒頭。進了馬房,走往一匹棕色鬃毛的馬,拿了刷子,給它刷了刷身。
身刷完了,又梳鬃毛。梳完一遍梳第二遍,第二遍梳完還欲梳第三遍,隻手才抬起,她驀然笑開,暗罵自己這是魔障了。都說是夢,怎麼還…
“你說破命尺在風鈴鎮?”
聲隱隱約約,但謠雲聽到了,是納海,心中掀起駭浪,那不是夢嗎?右手不自覺地抓緊大木梳,她在猶豫是現在牽了馬出去,還是再等一會。
一個老聲回到:“老朽日前收了個弟子,那弟子已逝的父親與陸爻的師兄白前關係匪淺。她在風鈴鎮見過陸爻。據老朽所知,遲兮三個徒弟,只這一位讀了《易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