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怕你未到雷音道,先喪命一條,
取經終無望,何苦受煎熬”何若曦只是木然的說著道白。
這下臺下聽客也有覺得有些不對,議論紛起“阿是不對哉,小姑娘開始蠻好,有腔有調,還能對釺,怎麼現在像煞是在夢遊啊”
“是啊,是啊,你看她兩隻大眼睛定洋洋,好像沒神了,阿是癮頭上來了?”
“倷又要亂講哉,小娘細皮嫩肉,平時也是蹦蹦跳跳,怎麼會被你想到抽大煙上的,真是。”
露醉仙站在聽眾戲最後,臺上場景一覽無餘,她是心思通透之輩,兼歷經風雨,對人情世故依然通達到極點,此刻一見何若曦呆若木雞的樣子,心中覺得有趣,輕輕的“呵呵”笑出聲來。
錢遜之坐在她旁邊聞聽笑聲扭頭仰臉看去,露醉仙見此又是一笑眉眼一轉說道“錢先生也聽出來了?這小娘魚有點心不在焉?”
錢遜之點點頭,他正在納悶向來對作藝要求極高的露醉仙此刻怎麼換了個人似的,面對阿妹在臺上的鬆垮非但不氣不惱怎麼還有心思在笑,不過這女人笑起來猶如牡丹垂露,芍藥承春,讓人不敢不多看。連忙恢復正襟危坐的狀態說到“好像是有點不對勁,阿是人不舒服?”
“嘻嘻”露醉仙又是一聲輕笑,錢遜之明知會由不妥,卻還是再次扭頭看去,只見露醉仙以手掩口嬌笑著說道“不舒服,我看是交關舒服哉,剛才兩句唸白確實不像話,不過接下來你聽,包管錢先生你也叫好。”
“嗯?”錢遜之一時有點摸不著頭腦,一來他對臺上小兒女的心思不甚瞭然,二來,眼光被露醉仙用來掩口纖纖素手所吸引,露醉仙年近三旬又整日彈弦,但雙手依然白皙粉嫩,膚如凝脂,此刻在燈光下甚至能看出皮下隱隱約約的青色血管來。配上硃色指甲油和小指上巨大的鑽戒,錢遜之努力想要收回眼光,但往日自己引以為傲的意志力似乎有點不夠用了,莫非是今天的鴉片灰所致?嗯,定是這頂藥作祟。
恰好露醉仙也在斜著眼睛在看他,眼見向來儒雅的錢先生此刻目光盯在自己手上,一時也有些不好意思起來。輕輕咳嗽一聲,錢遜之聞聽趕緊收回眼光,口中訥訥“那就拭目以待吧?”
臺上,何若曦唸白繼續只是聲音更顯嬌婉“倒不如隨女兒來共昏朝,得逍遙處且逍遙”。
這兩句一出,錢遜之頓時明白了,原來兒子這是要走了桃花運。
錢鼎章剛才覺得何若曦狀態不對,就開始暗自留心起她的狀態來,此見她眼中流波宛然,正笑吟吟的看向自己心中也是一蕩。再看她面色嫣紅已略有退去,顯出肌膚原本雪白的底色來,真當得上粉面桃花。此刻她臻首微傾,一雙妙目半開的望著自己,翦水秋瞳波光盈盈彷彿要洇出點點清泉,半彎柳眉淺淺難掩心中思情。
總算心中尚有清明,趕緊告誡自己“這是在臺上,這是在臺上”。又是輕輕一聲咳嗽,一方面是提醒自己自己不要有的沒的想那麼多,另一邊也是給何若曦提個醒“小妞你對著本人發花痴,自然是歡迎之至,只是咱下了臺再發可好?”
“她說不盡甜千分,蜜萬分,
無非是要我脫下袈裟便成婚。
我是離故國,赴雷音,一心一意要取真經
我怎麼能夠半途而廢變初心?”
幾句唱完將三絃往書案上一放,對著何若曦拱手說到“周嫂,我這個唱的阿好,要不要再唱幾段,索性連本錢一起唱掉也不用還了?”
何若曦也從少女情懷中徹底醒了過來,恢復到一個老練女彈詞的狀態,當下柳眉倒豎“你想的倒好!”
“這一瞬天留人便,草藉花眠,則把雲鬢點,紅松翠偏。”陳布雷輕輕哼唱起來。
“行來春色三分雨,睡去巫山一片雲”不成想一旁的劉神威順口接上。
陳布雷微感詫異“劉先生對崑曲也有研究?”。
此時的崑曲和錢鼎章所在的21世紀比所受的遭遇出境更要險惡萬分,堂堂的“萬曲之祖”在三十年代竟然淪落到滅亡邊緣,偌大個中國已經找不出一個完全的崑曲班子了。專業演員的數量也是屈指可數,只剩下幾個老伶工苦苦支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