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一番準備後上了場,按照之前的商量,大世界這個場子,聽客流動快,外行多,雖然是壞處,但反過來想也未嘗沒有好的一面,起碼沒有壓力,可以自由大膽的試驗很多新的唱腔唱詞。
一聽說爺老頭子要幫露醉仙在蘇州會書上露露面,殺殺光裕社那幫老古董的威風,錢鼎章本著事不宜遲的精神,硬生生的拖著錢遜之熬到下半夜,主要是錢鼎章琢磨也該從肚子裡倒點新貨色出來。於是就有了這首《暴落難》,其中的暴是突然的意思。
在前世這本是名家張鑑庭先生的代表作,這首作品時候格調談不上有多高雅,甚至可以說是有點無聊的意思在裡面,表演的風格也是火爆滑稽。從題材和表演方式來看倒是更類似隔壁場子裡唱的杭州小熱昏而離傳統的彈詞有點距離,但聽眾對此十分賣賬。
本來的歷史中這段要到四十年代再登場,不過眼下錢鼎章來了麼,這個歷史性的名段就這麼第一次出現在大世界中。
《暴落難》的演唱和伴奏技巧難度一般,整段唱腔用的是《亂雞啼》,講求一個口齒清楚伶俐,吐字發音有力,上手的行腔運氣和下手的琵琶技巧只要有中等水準就能應付過去。對父子二人而言,雖然是第一次上演,但也和三個指頭捏田螺差不多。
今天是錢鼎章上手,拿起弦子稍稍叮咚撥弄幾下,校準音順便提醒鬧哄哄的臺下演出就該開始了,安靜點。當然,臺下該怎麼鬧還是怎麼鬧。更有幾個小販扯足喉嚨,聲響震天“梨膏糖要伐梨膏糖,老城隍廟梨膏糖”
“正宗天香公司五香豆,五分一包,一包吃三天,天天有滋味。”
“滾燙蟹殼黃,要伐。。。”
沒辦法,錢鼎章只得耐著性子等這些小販大致吆喝完了才開腔,他們能到裡面做生意每個月也是交了錢的,窮人之間相互體諒體諒吧。只是小販們倘若知道這個體諒他們的窮人實則家當十多根大條子,不知道會不會把手中的籃子往他腦袋上扔去。
“各位老聽客,哎,我們說書的也有一點不好,太死板,和臺下打招呼,必定要尊稱老聽客,在別的書場麼,倒還是有幾分道理,可是這裡大世界,每天人來人往,天天聽客不一樣,還是要叫老聽客。沒辦法,老祖宗傳下來的規矩。和四馬路哪裡倒是差不多,你們幾位去會樂裡,哪怕是第一趟去,迎客必定喊“先生您又來哉”,沒辦法都是苦命人,要和各位攀攀熱絡,好請賞口飯吃。”
四馬路今福州路,49年前上海高檔風俗業所集中地,其地位大概類似於今日之古北/涼城?
由於作者對舊申城皮肉業一知半解,新上海此道則是一無所知,說錯勿怪。如有按圖索驥而不幸落入法網者一律後果自負與本人本文概無任何關係。
會樂裡是一條新式里弄,更是四馬路上長三堂子密度最高的地區,具體位置就是今日的來福士廣場。
四馬路成為娼業中心有個非常荒誕的因素,這條路連結跑馬場和外灘,靠跑馬場附近固然是滿樓紅袖招,可靠近外灘那段猜猜看是什麼單位最多?
正常人基本都猜不到報社,當時外灘附近算得上貨運業,金融業,旅遊業中心,大量報社也就自然紮根下來,畢竟拿第一手資料方便。
搞報業都是文化人,文化人古稱文人,文人古代又稱騷人,人一發騷,就要往那個地方跑。。。。咳咳咳
四馬路在49年前就有半條文化街之稱,當然這是那幫騷貨,不對,騷人往自己面孔上貼近,但49年後的大改造我是真服氣,真正文化街,各色書店文化用品店鱗次櫛比,徜徉其間不由得感到萬分哀傷。作者本人熱愛各地方言和鄉土文化,而今只能在故紙堆中找尋一番,倘若在49年前,大可花點小錢,在四馬路找到私授老師擺在裙下,終日足不出去研習鄉土人情,俚語土話,這種第一手的文化接觸就此成為了奢望。痛哉,痛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