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了見錢鼎章面露詭異笑容,也有點摸不準他的路子,試探的問道“錢先生在笑什麼?”
“哦,貴寺有沒有筆墨,我這兒倒是恰好想到一幅對子,倒是切合“
“有,有”說著因了從房中捧出筆墨紙硯來,隨手拉過一張空著的供桌來,“錢先生,請”
因了實在是個會湊趣的妙人,竟然親自要給錢鼎章磨墨,錢鼎章不肯,雙方爭執不下之際一個怯生生的聲音道“你們別掙了,不如我來吧”正式何若曦。
因了一看,頓時也不在堅持,反而翹起大拇指看著錢鼎章,弄的後者頗有幾絲狼狽。
何若曦手腳麻利的將墨磨好,錢鼎章執筆蘸墨,在宣紙上筆走龍蛇起來,他跟著錢遜之走江湖之際,老頭子可從來沒放鬆過對他的文化教育,一手顏體字倒還真是挺能拿得出手。
其餘三人伸長了脖子好奇的看著,“和諧神佛花似錦,科學供奉勢如濤”,除了何若曦不大識字外,另外二人也算略通文墨之輩,但看著這幅對子還是面面相覷。
錢鼎章鑑貌辨色,解釋道“你們看這個觀音娘娘身披錦袍,背後旁邊都掛著綢帳帛簾,面前的供桌上則是四季各色鮮花不斷,而且佛道容於一殿中,各自信徒互不干涉,和諧共處,實乃天下大同的象徵。要曉得西方千百年的征戰歷史中尤其以宗教戰爭最為酷烈,一言不合就斥對方為異端,動不動火刑架伺候。這點較我國差之遠矣”
“哎呀媽呀,哦,錢先生真是這嘎達大才子,簡簡單單一個上聯還有這麼多道道,那麼下聯呢”因了聽的臉都是敬佩之色,一時間漏出滿嘴的東北話來。
“下聯麼,你看”錢鼎章一指那烤乳豬,供奉神佛也要講求與時俱進,獻上的貢品總是代表著信徒的祈禱需求,代表著信中最虔誠的供奉,也代表著寺廟在信徒中心的地位,以人為本,確立全面協調的人神人佛關係,上供主要是源自信徒的內心虔誠,和具體供奉的物品沒什麼太多關係,如果一味執著於貢品要符合這個教義,那本經書,這就是執念所在,和我佛四大皆空之理大相徑庭“
“。。。。。。。。。。。”場面有點冷了下來。
因了也真是沒想到,這個人年紀輕輕講起歪門邪道竟然比自己都厲害,更厲害的是雖然明知是歪門邪道聽起來感覺還挺有道理。
他哪兒知道,錢鼎章正在為剛才敗於“冠生園”夥計那一役而著惱,又和何若曦一番你來我去,心情放鬆之下,前世那喜歡到處撩撥的性子就有萌發起來。
“啪啪啪啪”程少華鼓起掌來“老韓這對子你拿到前面朵雲軒裱完後倒確實可以掛起來,於你這廟實在是太切合不過了。錢先生不過兩句話寓莊於諧,想來在書檯上放起噱頭來也是一把好手,看來我倒是找對人了。
因了拍著自己的光頭大喜過望,“對對,雖然還是不太明白,但這個科學可是好話,這年頭什麼東西和科學關上關係後立刻坐地起價,對面的吳瞎子最近和我講要提算命的相金,從一塊五漲價到兩塊,打的幌子就是什麼中西結合科學靈脩算命,我這裡也就弄幾個燒豬打打牙祭,他哪裡,嘖嘖。。。。”
“法師和對面哪位也認識?”錢鼎章奇道。嘴上稱呼對方為法師,可心裡還是有點彆扭,這tmd也叫法師?披個半身鎧就是野蠻人啊。
“哎,談不上認識,相互幫幫忙吧,有時候他哪兒要解星宿忙不過來,就讓我去幫忙,我呢也不白佔他便宜,這裡燒香的有時候也就介紹幾個過去,這叫,這種叫交際關係互通有無。”
幾人正說說笑笑間,就聽到廟門口有傳來嘰嘰喳喳的鶯聲燕語,細聽之下倒以粵音為主,因了老於世故,對廟中日常瞭如指掌,撫掌大笑“小廟今日有幸,迎來了巡長和錢何二位先生,幾位是比喜鵲都靈,平時這廟裡香火不錯,但個把禮拜能有一隻烤乳豬就上上大吉了,今天倒好,這兒供著一隻,門口又來了一隻。”
“你都沒看到,怎麼曉得又有烤乳豬來了,說聞味道吧,這兒不已經有一隻了麼”何若曦從錢鼎章身後探出頭來怯生生的問了一句,剛才幾人的對談言語她都聽在耳朵裡,感覺這兩個陌生人似乎也不是什麼太難打交道的人,故而也大著膽子問到。
按說她也跟著露醉仙東奔西走開碼頭,也算是老江湖了,待人接物不至於太過於靦腆。只是日常交際應酬都由露醉仙出面解決,她就像老母雞羽翼的雛雞,實際上閱歷還是極淺。否則,在盛澤時也不會被兩個小小的外府管家嚇的驚慌失措,此時躲在錢鼎章身後倒覺得心中安定了些,之前能給自己這份感覺的只有從小相依為命的阿姊而已。
“山人自有辦法”因了摸著禿頭說道“我這個鼻子好用,都是烤乳豬但味道差別可大了,這隻應該是從新雅弄來的,外面那隻十有八九是滿庭芳的,新雅現在學西方做派,搞什麼參觀廚房,只要你去吃飯,都可以順道參股一下他們的後廚,據說確實是窗明几淨。所以這豬隻能用電烤,顯得特別清爽。反正做的是滬人生意,這幫人喜歡趕時髦,嘴巴倒是好糊弄。而滿庭芳是廣東窠子,都是老廣東做派鐵定是炭烤,換成用電一來用電錢辣辣貴,二來,街坊四鄰也不買賬。所以,幾位失陪片刻”說著甩著寬大的道袍袖子往廟門口迎去。
果然,隨他一同進來的一群鶯鶯燕燕,領頭那個手中端著一隻托盤,盤中赫然放著一隻金燦燦的燒豬。三人相互看看,深感因了這份本事實在是鬼神莫測。一時間程少華簡直有點懷疑這位道爺是不是巡捕房裡的普魯士黑背警犬轉世。
程少華忽然想起什麼似的說道“錢先生,有句醜話說在前面,這次堂會,只能委屈在外檔唱了,內堂裡之前已經約好了幾個頂尖響檔,但具體是誰我因為平時不聽彈詞,所以也不知道”
錢鼎章自然拱手稱是,程少華這話嚴格說起來實在是有點失禮貌,但人家是堂堂巡長,又是青幫老頭子的內侄,能放下身段來這麼解釋交代兩句已經是非常的平易近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