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貝島森林中的夜晚是寒冷的,到了凌晨,潮溼的海霧爬上陸地,在森林邊緣瀰漫開來,淹沒了山野,也侵入我棲身的山洞。實際上,我半夜就被凍醒,但我太疲乏了,所以蜷曲著身子一直捱到天亮。
我覺得有什麼人在輕輕地推我,就睜開眼睛。在朦朧的霧靄中,我看到身邊趴著一個顫動著的大肉球;仔細一看,不禁讓我毛骨悚然,原來是一隻色彩斑斕的大蜘蛛!這傢伙體型巨大,比地球南美洲的格萊斯捕鳥蛛還要大,身長足有六十厘米。頭胸部呈深藍色,龐大的腹部是紅色的,上面點綴著黑色的圓斑;它那魔鬼般猙獰可怕的頭正對著我的臉,四隻大眼睛直愣愣地盯著我。這怪物生著一對蠍子般的黑色螯肢,像兩隻鐵鉗般地揮動示威,上面還掛著線繩般粗細的蛛絲。
我嚇得幾乎靈魂出竅,想立刻爬起來逃走,不料兩條腿卻動彈不得。我轉動頭部一看,更是驚出一身冷汗:我下半身竟然被這隻蜘蛛用蛛絲結結實實地纏住了。我奮力掙扎,無奈那蛛絲很是堅韌,而且具有粘性,緊緊地縛住我的腿腳,勒進面板,讓我每掙扎一下都感到疼痛。那魔鬼見我試圖逃跑,就竄過來咬我。我知道,一旦被它咬到並且把毒液注射到我的體內,我就會喪失抵抗力,成為它的美餐了。好在我的手還是自由的。就在它撲過來的當兒,我揮起拳頭,照準那怪物的頭部猛地一擊,打得它仰面翻倒。看來那傢伙從來沒有嚐到過這樣厲害的滋味,好像被打昏了,縮成一團,在地面上打了好幾個轉兒。我趁機解開蛛絲,站立起來。這時,我發現洞室地面上到處都是這種巨型蜘蛛;如果它們像狼群一樣在不同方向上對我發起進攻,那我就真的完了。慶幸的是它們跟地球上的類似動物一樣,都是些愚蠢膽怯的傢伙:看到同伴受到打擊,它們都嚇懵了,全然沒有聯合起來向我發動進攻的意思。於是我用腳踢它們,用枝條撲打它們;不一會兒,它們就逃進石縫中躲藏起來。
我沿著洞壁檢視一週,這才發現,洞壁上到處都有黑乎乎的裂隙,幾乎所有的縫隙裡,都住有這種討厭的動物;我大致數了數,太小的不算,身長大於四十厘米的,就有二十多隻。我不由得哀嘆自己悲慘的命運,竟然淪落到與這些毒蟲同居一室。
因為我身體虛弱,所以暫時也無力驅趕它們。事實上,要想把這些老住戶全部趕走,也絕非易事。不過這些傢伙捱了一番教訓,似乎長了記性,後來雖然每天都要爬出山洞覓食,經過我的睡塌,卻再也不曾騷擾過我。於是我和它們可以和平共處了。不僅如此,可敬的讀者接下來會看到,幾天之後,它們反倒成為我的食物,統統被我當成羔羊吃掉了。後來我曾想過,這種動物或許壓根就沒有招惹過我,那個傢伙把我捆綁起來,大概只是為了防禦。
我非常希望我的阿爾法朋友能跟我一樣幸運地從大海中逃生,平安地登上這個海島,與我做伴;當然另一方面,我又很害怕貝塔軍人會出現在這裡。我必須找一個地方,用以向外進行觀察,從而估計我面對的形勢。
我拿著棍棒,從側邊爬到山洞上方,沿著山脊走了五、六千米,攀上附近一座山峰,爬上一棵粗壯的大樹。從這裡,可以看見我登陸的那處海岸。這裡距那片海灘,直線距離似乎並不是很遠。我在樹杈上觀望了許久,沒有發現任何有人活動的跡象,無論是貝塔人還是我的阿爾法朋友。
此後一連五天,我都不辭辛苦地爬上山去瞭望,又冒險下山到叢林裡去搜尋;有時是早晨,有時是傍晚,然而每次都因為沒有發現我的阿爾法朋友而失望,同時又因為沒有發現貝塔軍人而慶幸。這種心情非常矛盾,但我還是不停地勸慰自己,寧可相信貝塔軍人死了心,不再搜尋我;而我的阿爾法朋友也都活著,總有一天會出現在我的面前。
那種果實我不久就吃膩了;而且果酸已經嚴重地侵蝕了我的牙齒,讓我很不舒服。因此,找到其它可以果腹的食物就成了當務之急。
其實洞口外面的瀑布旁就有一棵結滿果實的大樹。那棵樹枝幹粗壯,靠近地面的部分,直徑足有一米,披掛著墨綠色的寬大樹葉,樹幹上結著一個個圓麵包狀的褐色瘤子,每一個直徑都有三十厘米。果實端部都有一個三角形的裂口,露出鮮紅色的果肉。這讓我想起曾在書上讀到過的地球熱帶的麵包樹。那種樹跟無花果一樣,屬於桑科,它的每個果實都是由一個花序形成的聚花果。果肉充實,含有大量的澱粉和豐富的維生素,還有適量的蛋白質和脂肪,營養豐富。烤熟了吃最好,味道酸甜可口,又容易消化。我不禁流下口水,對自己說:
“如果上帝憐憫我,這種果實應該跟地球上的麵包果一樣好吃吧。”
但阿貝島上這棵樹的果實能不能吃,我一時還不能判定。不管怎樣,我還是爬上去扳下一個,拿到鼻子前嗅一嗅,沒有嗅到難聞的味道,但發現上面爬滿了可怕的蛆蟲。大學裡曾聽生物系的同學說過,大凡招蟲子的果實,人吃了也沒事。然而這個理論在阿爾法星球上是否成立,我卻沒有把握。儘管如此,我還是摘了十幾個,把它們沖洗乾淨,搬回山洞裡。
我在洞穴附近的山林裡轉悠了三天,活動半徑足足有兩千米,還是一無所獲。除了那種麵包樹——暫且讓我這樣稱呼它好了——我倒是還發現好幾種其它漿果,但不是太澀就是太酸,有的發出怪味,讓人懷疑有毒。可悲的是,我無法辨別哪些果實可吃,哪些不可以吃,因為我完全沒有這方面的知識。此前我吃的那種漿果,實在是上帝賜予我的幸運之果,恰好可以食用;其實,阿貝島上的野果,大部分對於我都是有毒的。很快,我就因為自己的無知遭到大自然的懲罰了。
我在從一處山崖上垂掛下來的藤蔓上看到一種葡萄樣的漿果,就大膽地摘了一粒放進嘴裡,覺得又香又甜,味道好極了,於是就貪婪地吃起來。吃飽了,又摘了一些拿回山洞。不料一個小時之後,我就覺得噁心,接著就嘔吐起來;而且肚子也絞痛難忍。我昏天黑地地折騰了整整一天一夜,連膽汁都吐盡;拉了多少回肚子,我都記不得了。最後,我癱軟地躺在山洞裡,以為自己就要死了。隨後的兩天,我每天只是爬到瀑布前喝一口水,才保全了性命。這期間,那些巨型蜘蛛如果聰明,出來吃我,那我肯定毫無招架之力的。
常言道:天無絕人之路。史上不乏絕處逢生的事例,這次也是一樣。那天,我口渴得厲害,不得不掙扎著到洞口的瀑布去喝水。我剛剛喝了兩三口水就遇到暴風雨。一時間,山風驟起,陰雲密佈,電閃雷鳴,傾盆大雨從天而降。我來不及躲避,不一會兒就被淋成了落湯雞。那時我衰弱已極,讓雨水一澆,更是覺得氣數已盡。我平心靜氣地趴在岩石上,任憑雨水沖刷,心想就這樣死掉算了。就在我絕望之際,突然一道炫目的閃電襲來,緊接著是一聲震耳欲聾的炸雷。雷電打著了山洞附近的一棵枯樹;我看見枝杈間冒出一股藍色的煙霧,接著有火苗竄起。我呆呆地望著這可怖的一幕,忽然意識到火的重要性,就立刻不顧死活地爬起來,衝過去,擰下一根燃燒的樹枝,彎下身子護著它,跑回山洞。
好在這是一場短暫的陣雨。當我朝山洞跑了一半的距離時,雨滴就已經很稀疏了。真是天助我也,當我衝進山洞時,火種竟沒有被澆滅。
我小心翼翼地轉動樹枝,讓火苗燃燒得更大一些;然後把原本作為武器的那些木棒折斷,縱橫交叉地支起來,將它們點燃。這樣,我就有了火。
當木柴在噼噼啪啪的響聲中熊熊燃燒起來時,我身體中的生命之火也歡快地跳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