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離開了巴姆蒂蘿小姐和其他宇航員朋友,只留下了我一個人住在特利芒地的小屋裡,不免感到有些孤獨和茫然。然而,我終究是個年輕人,不像中老年人那樣多愁善感,所以,當我在堅實的阿爾法星球表面舒舒服服睡了一大覺,第二天接近中午時分醒來時,仍然是滿心的歡喜,滿腦子的好奇和不可遏止的求知慾。
我醒來時,巴姆蒂蘿小姐已經在會客室等著我了。為了讓我熟悉環境,在大批警察的保護下,她帶領我在特立芒地遊覽一番。這裡的自然景觀根本不值一提,倒是與我的住所毗鄰的一座史前生物博物館引起我的興趣。博物館裡有許多早先已經滅絕,後來又應用生物工程方法被克隆出來的動物。阿爾法人從古生物化石中提取到各種生物的基因殘片,根據遺傳分子學理論,繪製出完整的基因圖譜;然後在實驗室裡對照基因圖譜對目前尚存的相似物種的生殖細胞進行改造,復原出種種已經滅絕的嚇人怪物。其中大多數與地球上現存物種相似;然而最引人注意的,是類似地球上石炭紀大型蕨類植物,和類似地球中生代的恐龍類動物。
由於這些動物食量巨大,所以不能多養;因為它們總是處於飢餓狀態,所以脾氣暴躁,異常兇猛。這些動物統統給做了絕育手術,斷絕了繁殖能力,還有的乾脆被做成了標本。否則的話,有可能給阿爾法國家帶來災難。
我提出去動物園逛逛,巴姆蒂蘿小姐說,對於地球人來說,阿爾法星球上殘存的那幾種動物實在不值得一看;讓我在電腦上瀏覽一下就可以了。
巴姆蒂蘿小姐在特利芒地專門用了兩個白天的時間,教我使用房子裡的各種設施。因為我來自文明社會,加之我天生聰明,所以,我很快就學會了。我得告訴讀者,今天標榜地球文明的那些東西,如電子計算機、電視、有線和無線電話、合成纖維、光波爐、延時沖洗馬桶、洗衣機等辦公及家用裝置,人家阿爾法星球都有,而且要先進得多,結構更簡單,形體更輕巧,自動化程度也更高,設計中變著法兒讓人少費力、少操心。舉例說,他們的辦公電腦,根本用不著複雜的鍵盤操作。實際上,那東西壓根兒就沒有什麼鍵盤,只有幾個按鈕;各種指令只需用符合標準語法的阿爾法語言給出就可以了。譬如我想看電影,我就說:“喂,夥計,我要看電影。”電腦就問:“什麼題材的呀,親愛的?”我回答:“愛情。”電腦又問:“請問您要哪年出品的?”我說:“最新的。”螢幕上立刻列出最新影片的清單,每一部影片都標著號碼。我說:“夥計,第XXX號。”螢幕上就打出那部影片的內容簡介文字並且給出瀏覽片段。我又說:“就是它。”電影就開始播放了。有一次,我想開個玩笑,就用地球上的漢語跟它說話,那電腦琢磨了好半天,急得“唧唧”直叫,過了一會兒就問:“,主人,你說的是啥呀?”這樣玩了五六次,那電腦就生了氣,很不友好地對我說了一句:“你這傢伙,我不和你玩啦。”然後就自動關機了。所以說操作非常簡單,而且有趣極了。
我得再一次感謝巴姆蒂蘿小姐,因為這裡的電腦和通訊裝置,是在她向阿爾法行政當局一再強調我可以代表地球最高階的文化、具有極強的學習能力的情況下才為我配置的。
我相信,我一定能夠適應阿爾法星球上的生活。阿爾法星球上的人們,與我們地球人相比,不論其生活習慣如何,作為人,基本的生活要素、基本需要和基本生活方式,應該都是一樣的;兩個種族基本的生理與精神需求也應該十分相近;而且,不難推想,作為高等智慧人類,其存在與發展的環境也必然是相似的。比如,阿爾法空氣中的含氧量不可能太高,否則,生命體會因氧化作用太強而大大縮短壽命;含氧量也不會太低,不然的話,大腦會因供氧不足而變的遲鈍;在上述兩種情況下,阿爾法人就不可能發展到今天的地步。說到阿爾法人與地球人的區別,在我看來,只是科學技術發達的程度不同而已。根據我在地球上學過的社會發展規律,阿爾法人既然掌握了將物質轉化為光的方法,自然他們在其它科學技術領域也一定有極高的成就。但不管他們的科技水平多高,他們卻仍然是自然物質和自然環境烘托起來的動物;而促使他們身體和智力不斷發展的自然條件,當然也是我這個地球人所必需的和可以接受的。
到了阿爾法星球表面,住在這樣一種宜人的環境中,我實在是快活得很。早晨,我看到一輪紅日從樹林後面冉冉升起;白天,庭院中灑滿陽光;到了傍晚,太陽在樹林的另一端沉落;夜裡,阿爾法的天空,跟地球的天空一樣,也佈滿星辰,也可以看到銀河。在地球北半球看到的那些星座,大多數在這裡也可以看到,其中,大部分幾乎是一模一樣,一小部分則有些小小的變形。阿爾法那兩個月亮,在一般情況下,只能看到其中的一個;而且月面的模樣也跟我們地球的那顆衛星相似。一個晴朗的午夜裡,我看到天空的兩邊各懸掛著一輪新月和一輪殘月;感覺很是奇妙。我請巴姆蒂蘿小姐給我指出我地球老家在哪裡,她指著靠近地平線上幾顆模糊閃爍的星星說:
“就在那裡。那就是你們的太陽。”
由於當時沒有專門的天文望遠鏡,我自然不能分辨出到底是哪一顆。
“你的地球,”她又補充說,“在眼前這種條件下,當然是看不到的。”
在返回阿爾法星球的頭幾天裡,巴姆蒂蘿小姐忙著給警察和服務員講解有關我這個外星人的知識,告訴他們應當如何侍候我、保護我、要避免出現什麼問題、發生問題應該如何處理。她還告訴他們,我已學會了不少阿爾法語,很能表達自己的意思,這會大大地降低工作的難度;但同時她又提醒他們,地球人心裡想的和說出來的,往往並不一致,這有時可能是出於謙遜,有時會是於出禮貌,有時大概是不願意給別人添麻煩,完全不會有惡意撒謊的事。這一點,在地球知識分子的身上格外明顯。因此,切不可以誤解了他。她以政府的名義要求這些人萬萬不要怠慢了我這個外星人,並警告說,如果他們的工作讓外星人不滿意,抑或造成嚴重後果,那麼他們會以翫忽職守和虐待珍稀動物的罪名被交付法庭審判。聽了巴姆蒂蘿小姐的訓導,特利芒地的警察隊長,一位畜著濃厚的八字鬍的老先生,和身材高大、下巴上留著刷子般的短鬍鬚、大腹便便的侍衛長,以及全體警員和服務員,都誠惶誠恐地拍打胸脯,表示他們一定會盡職盡責,不辱使命。
巴姆蒂蘿小姐對我說,我有什麼要求,儘可以隨時提出,沒有人敢於忽視我的意願。臨別時,她握住我的手說:
“我必須參加宇航員給政府作的述職活動,然後我得回家看望我的爸爸媽媽,還要與我的男友巴哈里將軍共度一段時光。我還會回來看你,希望你不要感到寂寞。”
她又叮囑我,一定要繼續努力學習,熟悉阿爾法各方面的事情,這對我非常非常的重要。
巴姆蒂蘿小姐走後,我的生活就交由侍衛人員直接負責了。每日三次,肥胖的侍衛長由兩個紅臉蛋的侍從陪著,給我送來美味的食物。食物的原料,一部分可以判斷出是某種脫了殼的草本植物種子,但我說不上究竟是哪一種植物;另一部分肯定是動物的肉,但我想象不出是什麼動物;還有魚,那倒是很容易辨認的。蔬菜和水果與我們地球上的也很相似,都是一些植物的葉子、根莖和漿果。看來,普蘭朵教授所說地球和阿爾法兩個星球在文化上是同宗同源的這一猜想,不無道理。星球上的食物比起宇宙飛船上的,在品種和花樣方面,自然是豐富得多。食物加工得很好,很合我的脾胃。順便說一句,我的狗兒雪麗也很喜歡阿爾法人的食物。
每當我進餐時,侍衛長都手裡拿著刀、叉和勺,畢恭畢敬地站在一旁,小心侍候,就好像我是個中國皇帝;只是對我不時地用兩根細木棍吃飯大不以為然,可是,坦率地說,我覺得,在吃某些東西的時候,還是用筷子更方便些。
在我吃魚的時候,侍衛長親自替我把魚刺剔去,還要反覆檢查。有時,他用叉子叉住一塊魚,走到窗前,對著光檢視,生怕我讓魚刺扎著。吃水果時,他又親自給我削皮,切成小塊,恐怕果刀把我割傷。喝湯時,侍從先要測量溫度,唯恐我被燙著。我覺得這很可笑,就告訴他們大可不必如此,可他們非要堅持不可,我拗不過他們,也只好由他們去了。有一天, 我吃一種類似地球上綠豆糕的乾點心,侍衛長竟突然上前捏住我的鼻子,讓我著實吃了一驚,以為他要害我,就奮力掙扎,一拳把他打到在地。他說,他這樣做是怕我把糕點碎屑嗆到氣管裡。說著,竟像小孩子一樣哭起來。結果,由於呼吸急促,我倒真的給嗆住了。那傢伙看我又打噴嚏,又咳嗽,還不停地流淚,居然慌作一團,嚇得要死。等我恢復常態,他就說,如果我死在他手上,那後果他可實在擔代當不起。從此,我進餐時,就命令他們退得遠遠的,不準靠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