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他正俯身去撿那隻香囊,以這箭的角度和力道,當是正該被穿透心肺。
那人不知是怎麼混進的東宮,只射了一箭——本也只需要一箭,便消失得毫無蹤跡。
影衛忠心,一路將他護送至北疆。
皇帝對他的疑心,倒也不是毫無緣由——北疆本就是他留的最後一步退路。
只是從前寧珣能倚仗的唯有自己在北疆佈下的暗棋,而這回多了一個宋軒,省去不少麻煩。
開春回京之際,在興廣城他同宋軒曾見過一面。
那是他們第一回開誠佈公地談,到最末,宋軒拭著手中劍,緩緩道:“那丫頭有句話說得還算有幾分道理。這皇位與其叫你那幾個弟弟坐,倒不如你來坐。”
銜池腦子裡還混沌著,也聽見了牆外的廝殺聲,聽見了熙寧的尖叫,只是已經顧不得去想。
寧珣一手擁著她,一手撐在她頭頂擋雨。
沈澈趕過來時,看見的便是這場景。銜池正背對著他,被人緊擁入懷,而本該在地底腐爛成一團泥的“先太子”冷然抬眼,同他遙遙相視。
廝殺聲由遠及近,齊整的腳步聲並甲冑碰撞聲在雨中也依舊清晰。
沈澈猛地抬眼——寧珣是率軍入京。
他是要反!
寧珣看懂了他的意思,輕笑了一聲,“孤是太子,承這天下,名正言順。”
銜池這才意識到什麼似的,轉身望過來。看清來人那刻,她眼中溫度迅速褪去,冰涼一片。
沈澈像是被紮了一下,五臟六腑被人伸手攪亂一般,劇痛之下,他不由得鬆了手中紙傘。
雨轟然籠罩上他,似是有萬千蟲蟻自四肢百骸齧咬而過,沈澈不由得跪伏在地,咳得很重。
這感受熟悉又陌生——同他幼年時那如影隨形的病痛一般無二,可那病,早在江南那時便尋到名醫,十多年過去,再沒犯過。
幾乎立刻他便意識到,是方才在書房喝的那盞酒有問題。
地上的雨溼涼,他咳得愈發急促,喉嚨裡一陣腥甜。髮絲凌亂擋在眼前,沈澈抬頭遠遠望住她,咳得愈發重了,卻無端笑起來。
她好狠的心。
他依稀記得,幼時在江南,他哪天咳得多了幾聲,她都要緊張半天。平日裡更是連只鴿子都不敢殺——後來那隻本要給他燉湯補身子的鴿子,就那樣養在她和宋弄影的院子裡,膘肥體壯。
這麼多年過去,那鴿子想必早就不在了。
這些年,他旁的沒教會她,唯獨心狠這一樣,她學去了大半。
沈澈望著她,又搖了搖頭——錯了。也只是對他,對寧珣,她怕是捨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