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是,平衡的局面並沒有維持太久。而這個打破了平衡的人,也出乎眾人意料。
三月初,帝后二人按照慣例行親耕禮和親蠶禮。蕭旻領著群臣親下農田耕地,阿蕤則是帶著一群內命婦和外命婦親自養蠶織布。
親耕禮和親蠶禮後,一個姓安的年輕官員突然上書彈劾世家擅權,把持吏制,阻撓地方遴選人才,更兼擾亂陛下視聽。
此言一出,朝野上下大驚。
這位安大人也算是寒門出身,祖上也曾經官至四品大員,只可惜在他爺爺那一輩就已經沒落了。後來,他屢試不中,直到今歲陛下下旨在各地遴選人才入朝為官,他這才謀了個官職。
安大人在南方諸省也算是兢兢業業、廢寢忘食,這才被寧王殿下看重,派到京城來稟告南征一事的種種情況。可是沒想到,這安大人第一次上朝就參了世家大族之首的范陽盧家一把。這下,想必寧王殿下也對派遣安大人進京一事後悔不迭。
無他,他這封奏摺看起來是彈劾世家,可是“擾亂陛下視聽”這句話的背後卻是劍指盧皇后。安大人這話一出口,阿蕤明顯就發現自己身側的蕭旻臉色一變,她輕握住蕭旻的手。
陛下才算是剋制住了當堂大怒的衝動,他壓下心中火氣,緩緩問道“愛卿可有證據?”
聞言,那姓安的年輕官員就胸有成竹地拿出了所謂的證據,長篇累牘皆是記錄了范陽盧家的出仕之人,從七品小官到公卿大臣,各個都位列其上。他顯然是有備而來。
他這所謂的證據一呈上來,就有世家出身的官員出言譏諷,“我等還當安大人能拿出什麼呢?原來不過是這些,只憑此就斷定‘世家擅權,把持吏制’,安大人未免也信口開河了些。世家大族之中藏書浩如煙海,家中郎君又有經世大儒教導,能夠出仕有什麼可奇怪的。”
其他世家官員也知道此人必是衝著整個世家集團來的,是以不管平時是不是和范陽盧家有過節,又或是與因為盧皇后把持後宮而連帶著對范陽盧家不滿,此刻都空前團結一致。
“是啊,安大人。照你這麼說,書香清貴的傅家也是‘世家擅權,把持吏制’了,你看他家三代都出狀元呢。”
還有些人譏笑道,“安大人如此看不慣祖上積德,怎麼不參朝廷蔭官制度呢?從今往後,大家都不必求封妻廕子了。畢竟你這奏摺上的范陽盧家官員也有蔭官啊。”
可憐安大人雙拳難敵四手,他初入朝廷哪裡鬥得過這些天天在朝廷上你來我往、明槍暗箭的老油條。被人你一言我一語地擠兌,安大人最後也受不了,只能向陛下哭訴,“臣乃一片忠心耿耿,唯望整頓朝中吏制,為陛下選拔良才啊。”
整頓吏制確實也是蕭旻想做的事情,也就是登基之後他的性情日益平和這才能捏著鼻子算了,草草說了幾句止住朝廷之上混亂的口誅筆伐,今日的早朝算是潦草收場了。
回到養心殿中,蕭旻面上的冷凝之色也依舊沒有褪去,他看著神色自若的阿蕤心中滿是憂慮,心中暗暗下了一個決定。阿蕤雖然也因為安大人的彈劾而覺得煩惱,不過她性情歷來灑脫,轉瞬就放下了此事。
蕭旻的憂慮並非沒有道理,歷來皇后穩坐後位不是靠著身後的家族就是靠著膝下的子嗣,又或是皇帝的愛重。蕭旻有些惱怒於那群大臣的不識相,他們難道看不出自己一定要給阿蕤無上尊榮嗎?
直到晚間,簫旻還是神色不愉,似乎心上壓了千斤巨石。看著阿蕤一臉淡然地照常用膳洗漱,蕭旻突然和李氏共情,理解了岳母為何對於那次宮宴之上盧秉卉冒充阿蕤但阿蕤完全不放在心上的事情,那種恨鐵不成鋼的心情。
再怎麼恨鐵不成鋼,蕭旻也不會允許朝臣隨意對皇后指手畫腳。只不過這一切蕭旻都沒有表現出來。他在朝堂之上並不表現出明顯的偏好,既不申斥安大人為首的新貴集團,也不對冷待世家大族出身的臣子。一切彈劾奏摺全部留中不發。
自詡善於揣摩上意的一群人,便以為安大人這是得到了陛下的首肯,他們將皇后千秋宴暫停籌備、派往南方諸省的官員之中鮮少世家子等事與此次的彈劾聯絡在一起,認為陛下已經厭倦了盧皇后,眼下不過是因為范陽盧家的從龍之功才對盧皇后多有忍耐。
甚至有人暗暗猜測當今陛下會不會如先帝那樣再抬舉出一個顧貴妃,又或是張貴妃、王貴妃。總而言之,朝野上下的眼睛都盯在盧皇后和范陽盧家身上,都在揣測著盧皇后會不會失寵,會不會是下一個當年的聞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