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後,僱傭女工一事由這一個小小的磨坊漸漸在真定城乃至於整個州縣鋪開,到最後鋪滿了整個暨朝的角角落落。
和此事一起鋪開的還有磨坊中的簡化版夜校,而提出夜校一事的甚至不是阿蕤,也不是蕭綽,而是承安縣君和寧王妃,就像是用一盞燈去點亮另一盞燈,越來越多的女人加入了這個行列。
而在這個過程中,當然不可能一帆風順。不理解、不認同乃至於激烈的反對都曾週而復始地出現。然而蕭綽和阿蕤帶來的生產力的革新,猶如歷史的車輪滾滾向前,碾碎了一切反抗的力量。
“在絕對的力量面前,一切反動派都是紙老虎。”蕭綽曾經如此信心滿滿地說道。
?阿蕤不解這句話的具體意思,但是這不妨礙她從蕭綽的眼神和語氣裡拼湊這句話的含義。彷彿跨越遙遠的光陰,帶來另一個時代偉人的名言。
秋去春來,又是一年盎然春天。
一日,阿蕤和蕭旻兩人並肩在舊日東宮的漪春園中散步。在滿眼的熟悉景色中,蕭旻突然想起第一次見阿蕤的時候,似乎也是在這樣一個春天。春日融融,萬物復甦,不過那時的他在見識了眼前小娘子的天生怪力,對她又不服氣又畏懼。
之後就是長久的關注,又在日復一日的關注之中對她情種深種。他會因為小娘子差點遇險擔心焦慮,會因為她與表兄平平來往坐立難安,會因為她的喜好收集各種珍玩又期待著能在某一日名正言順地送給她。
阿蕤替蕭旻扶去落在他肩頭的西府海棠花瓣,“清晏,你在想什麼?連落在身上的花瓣都沒有注意到。”蕭旻對身上的花瓣不甚在意,握住阿蕤的手,“在想一些過去的事情。”
“什麼事情,能讓你如此出神?”阿蕤更好奇了。蕭旻有心想告訴阿蕤他們初次相遇的場景,可是以他對阿蕤的瞭解,阿蕤多半會苦思冥想很久之後告訴他“我不記得了,有這件事情嗎?”
“不過沒關係,這些過去的回憶都不重要”,蕭旻暗暗在心裡說道。蕭旻執起阿蕤的手,眼中溫柔如水波盪漾,“日後歲歲年年,共度春風秋月。”
雖然成婚數年,阿蕤還是第一次見這般模樣的蕭旻,她的臉瞬間就紅了。阿蕤支支吾吾,不知道說什麼好。半晌之後,阿蕤才說,“好,歲歲年年共度春風秋月。”
兩人相視一笑,溫情盡在不言之中。
此後數年,京城傳遍帝后恩愛不渝的佳話,京城之中納妾蓄婢的風氣也隨之肅清。不少待字閨中的貴女郎君也被新的風氣所感染,嚮往一生一世一雙人的婚姻。
當然也有一部分貴女立志向敦熙皇后學習,不是學習如何找到一個恩愛兩不疑的郎君做丈夫,而是像她一樣即便不依附於父母丈夫也一樣能坦蕩蕩以女子之身站在天地間。皇商司和欽天監是敦熙皇后和蕭綽大人為她們開闢出的一條路。
可是這條路究竟能走多遠,是越走越寬還是越走越窄,這都要看後來者的智慧。
明德十七年,盧峙病重垂危。他年逾七旬,早已到了古來稀的歲數。敦熙皇后在得知此事之後,匆匆忙忙只帶著丈夫和孩子前去范陽盧家探望祖父。
這位祖父一生之中謀劃萬千,最為看重的便是范陽盧家作為世家大族的榮耀,而也正是他一手促成了明德帝和敦熙皇后的婚事。敦熙皇后在明德帝登基之後,大力推進吏治改革,說是掘了世家大族的根也不為過。
出發的匆忙,阿蕤來不及讓人準備帝后出行的步輦,眼下三人都只是乘坐著馬車趕往范陽盧家。馬車之上,阿蕤的臉色很不好看,蕭旻握住阿蕤的手,想要安慰她一二。
到了范陽盧家的淵山堂內,阿蕤看著奄奄一息的祖父突然鼻子一酸,走到床邊握住祖父的手泣不成聲。“祖父、祖父,我是阿蕤,您睜開眼睛看看我。”
病床上的盧峙似乎迴光返照,他勉強睜開眼睛,聲音低不可聞,“是阿蕤回來啦。我這把老骨頭還勞動天皇天后,臣惶恐。”說著,盧峙就要勉強爬起來給蕭旻和阿蕤行禮。“祖父!”阿蕤的哭聲更大了。
她幾乎是哽咽著喊出了這兩個字。蕭旻也連忙止住盧峙的動作,連聲說道,“盧愛卿,不必拘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