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風波之後,唯一的變化就是宅子中多了兩支來自老家范陽的盧家人。這兩支子嗣不豐,成年婚配的又都留在范陽打理老家產業。因此,跟隨著兩位數祖母一起來到京中盧家的,只有這一輩的盧十一郎、盧十四郎、盧十七郎和盧六娘、盧七娘。
盧蘄預備在年後上元節之後再安排侄子們入家學讀書,又讓幾個侄女跟著五娘、九娘一起隨女先生讀書管事。這也是盧家的慣例了,年節之中不苛求子弟讀書,眼下家中小輩們還是頗為新鮮地慶祝著新年。
盧蘄是家中長子,夫妻兩人共育有兩子一女,分別是盧四郎、盧七郎和盧九娘。盧蘄的二弟盧蓰,育有盧五郎和盧六郎兩人,這兩個小郎君是一對雙生子。盧蘄的三弟是庶出,學問武功都不精通,如今領著妻子兒女在老家做富家翁。而四弟便是盧五孃的父親,他的兒子都隨著宣化城一戰折在了邊境上。
如今京中盧家便只有盧四郎、盧五郎、盧六郎、盧七郎、盧十一郎、盧十四郎、盧十七郎這幾位小郎君,並盧五娘、盧六娘、盧七娘、盧九娘等幾位小娘子了。待到臘八之後的祭祀祖宗神仙完畢,小郎君和小娘子們都漸漸熟絡起來。
年節之中,最為隆重的當屬守歲之夜。
當夜,盧家開正院中堂,鋪下團圓大桌,數十人不分男女老幼皆圍坐桌邊。只有盧老夫人不在,她自那日起就病倒了,今夜自然也不曾出席家宴。
小郎君和小娘子們按長幼有序圍坐桌邊,盧秉真的左邊是盧七娘,她是個性情溫吞靦腆的,此刻正柔聲細語勸說姐姐盧六娘不要飲太多屠蘇酒。
盧六娘倒是個活潑性情,嘴又利索,盧七娘壓根攔不住她。盧六娘就這樣在妹妹的勸誡之下依舊連飲了好幾杯。
果不其然,在守歲之時,盧六娘就撐不住一點一點的打瞌睡起來。李氏見此忍不住噗嗤一笑,“瑪瑙,給六娘子抱床毯子來圍著,彆著涼了。”盧七娘倒是頗為不好意思,唯唯的給李氏道謝。
待到子時鐘聲響起,屋外僕役點燃起漫天煙花,又開啟大門換上桃符,與鄰居互賀新年吉祥。
夜空之下,盧家所有人都站在院子裡仰頭看著頭頂的絢爛煙花,聽著耳邊的喧囂人聲。整個盧家,此刻都沉浸在一片喜氣洋洋裡。而在無人在意的淵山堂內,盧老夫人正虛榮地躺在病床上,喃喃著幼子盧藹的名字。
守歲結束後,一眾小郎君和小娘子們拜別了長輩之後便連忙回去休息。
明日乃是大年初一,少不得有親眷舊友上門拜訪。這些小郎君和小娘子們都到了要成婚的年紀了,這樣拜見長輩、結識好友的好機會自然不能錯過。
這一日,盧家眾人各個都忙得腳不點地。一眾小娘子跟著李氏拜見各家長輩,認人都認不過來。小郎君們也免不了,眼下正跟著盧蘄到處給人見禮。
盧秉真好不容易喘口氣躲在角落裡偷個閒,就被來尋人的瑪瑙發現,“九娘子,你怎麼坐在這裡啊,夫人讓我來請你過去。快快快,跟奴婢走。”只當是又要見某位長輩親眷的盧秉真在到了地方的時候愣了一下。
瑪瑙將她引來了正院之中的暖閣內。暖閣周圍樹木扶疏,午後陽光下有搖曳的樹影。閣內,多寶架上陳設著各色玩器,博山爐中一縷龍涎香的白煙嫋嫋升起,架上典籍數百卷。
而這一切都不是讓盧秉真驚訝的原因,真正讓盧秉真驚訝的是暖閣內除了母親李氏和舅母王氏之外,還有一對長相相似之人端坐案几前。窺其年紀,盧秉真覺得來人應該是一對母子。
一見盧秉真走進來,舅母王氏便笑盈盈的招呼她,“阿蕤,來這邊。這是我孃家太原王氏的王五夫人,和她的兒子王七郎君王鑑。”
盧秉真聞言連忙斂衽行禮,“舅母安,王五夫人安,七郎君安。”王鑑也起身回禮,“九娘子多禮,在下王鑑。”
聽聞這位郎君的姓名,盧秉真忍不住仔細打量了他一番。
不愧是被稱作庭生芝蘭的王七郎,他面容柔和清淡,見之便知是位品行溫良的君子。整個人清俊無雙,美如冠玉,以玉冠梳籠起墨色長髮,一襲月白銀絲暗紋團花長袍。
他通身都是溫潤的氣度,唯有在看清盧秉真容貌時,那一瞬間雙眸中跳動的光芒折射的屬於少年人的活潑,暴露他也不過方才十五歲的事實。
就在盧秉真驚歎於眼前所見少年時,王鑑也難以抑制地從心中湧出狂喜。
當年那位自昏暗小屋中帶他離開的少女居然是盧家九娘,而此刻這位小娘子也是家中人屬意為自己挑選的妻子。人生能得幾回如願以償,上天竟是如此厚愛於他。
而時光流逝,當年那個稍顯稚氣的小女童,如今已經是個秀雅絕俗、仙姿玉貌的少女了。此刻在年節喜慶的燈籠之下,少女的臉龐也隱隱薄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