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姌聽他口氣似有些驚異,想了一想,已經知道緣由,司馬邳這樣的身份,極有可能是未來的君王,對各地的瞭解都限於各州府官員送上來的文書,流民為禍早已是不是什麼秘密。有從北方來的,也有因災害惡政所迫,不得不離開原籍成為流民。
衛姌想起前世母親就死在流民之亂,臉色也黯然幾分,“殿下,流民居無定所,四處遊蕩,若是不起事,當地官府只會驅趕,不會上報。”
司馬邳看了她一眼道:“就不怕釀成禍患”
“殿下說的禍患如果是起事作亂,那上報朝廷等待派兵平亂,若只是小股流竄,又能起什麼大亂子呢”衛姌道。
司馬邳挑眉,對她如此平靜口氣不滿道:“今日這般算不算大亂子”
衛姌道:“我聽聞今日軍士傷了幾個,折損一輛牛車。殿下出行有護衛,並不會受流民侵襲,他們聲勢再浩大也是不堪一擊而已。”
她頓了一下,又道:“殿下如此,世族貴胄同樣如此。”
司馬邳面色微凝,立刻明白這話裡的意思,本地士族並不懼怕小股流民,因為本就有府兵部曲,只要不是流民集結成軍,犯上作亂,對士族就造不成威脅。所以各地士族也不將這些流竄無居的流民當回事。
他心裡發冷,沉思良久,忽然目光盯著衛姌,“你從小長於江夏,又是在豫章求學,怎會知道流民情況”
衛姌道:“殿下,衛家可不是高門,如今更是衰微,我經常在縣內走動,喜歡與人交談,各地訊息也聽說過不少。”
司馬邳微微頷首,他白天見滿地流民屍體,心頭震撼,流民,流民,有個民字,也是天下子民,可這群人衣衫破爛,骯髒汙穢,又這樣兇殘衝上來襲擊隊伍,貧窮,愚昧,瘋狂。那是司馬邳從未見過的,他心裡窩著一團火,壓不下去,吐不出來,想找個人訴說,剛才他叫人去請李公,李公來了卻閉口不和他聊流民,只勸說他耐心等候,沒有什麼事比皇位繼承更重要。
司馬邳強壓著心火,沒想到在院子裡散步時碰到了衛姌。
“你既知道不少,那說說,流民安置,各州各府都沒辦法”
衛姌前世時對流民所知不少,她看看司馬邳的臉色,不知道該說到什麼程度。
司馬邳微微立了眉,“讓你說就說。”
衛姌道:“各州府要看是否有餘力,流民非本地子民,涉及入籍賦稅,麻煩很多。”
司馬邳冷笑一聲,“如此說來流民就管不了了”
“殿下想要杜絕流民為患”
司馬邳神色複雜,沒有立刻回答。
衛姌也猜出他一些心思,剛才他就是一副氣不順的樣子,白天唯一發生的大事就是流民的事。她道:“殿下,流民有從北方來的,那是因為戰亂,還有受災受窮各種情況,要想杜絕……那可就太難了。”
司馬邳面色鐵青。
內侍這時端了熱茶送進來。衛姌趕緊拿起喝了兩口,說了那麼多,嘴都有些幹了,更重要的事,這事已經說不下去了。殷浩帶兵北進,流民又多起來一點也不奇怪。她看出來,司馬邳是有心要做些改變。但他左右掣肘,便有宏偉志向也難以施展。
衛姌偷偷瞄了他一眼,心中不禁暗自做比較,若是桓啟遇上這樣的情況,他會如何想。想了一遭,她又覺得以桓啟脾氣,若處在司馬邳的位置,只怕要比司馬邳圓滑老練,也更擅長平衡各門閥之間的關係。
她忽然輕輕搖頭,不知怎麼突然想到以桓啟來做比,可能如此年紀就能手握重權的,除了司馬邳和桓啟,她也沒有見過其他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