炙烈的熱浪迎面撲來,孫紹單手扶住孫權,舉劍,砍斷窗上的橫閂。
寒風倒灌進來,孫紹收劍入鞘,取來外袍給孫權披上,把劍交到他的手裡。
“至尊先跟他們出去,臣去救二夫人!”
孫權怔立原地,眼見孫紹縱身一躍,炎紅的衣袍飛出窗外,消失在閣頂的火海之中。
步練師,快撐不住了。
火苗是從暖爐裡躥出來的,她被濃煙燻醒的時候,半人高的暖爐已經倒在門邊,爐蓋掀開,炭灰撒了一地。
門框,案臺,床榻。
火星就這樣,一點一點,從門口,從案邊,一直蔓延到她的榻上。
濃煙無孔不入,鑽入鼻腔,直灌她的頭顱,她劇烈地咳著,很快又喘不上氣。
每一縷黑煙,每一條火舌,都像一道帶血的刑具,穿透她的肌膚,吞噬她,折磨她,纏進她的腑髒,扼死她的心魂。
她的身子,縮在浸了雪水的被褥裡,打著寒戰,奄奄一息。
這是地獄,修羅地獄。
在這地獄之中,巖漿四溢,火光沖天。
步練師虛弱地靠在榻上,聽見閣外人聲雜亂,有人在喊“夫人”,有人在喊“阿師”。
那些聲音太過熟悉,熟悉到即便她快死了,還是能如迴光返照一般,輕易勾勒出聲音主人的輪廓。
孫紹和孫權的臉,交相浮現,化成火海中兩道驚魂的掠影。
掠影時而高居戰船之巔,時而垂目瑤琴之畔,時而又如貫日白虹,刀光劍影,馳騁在無邊無涯的屍山血海之中。
濃煙裹挾煙塵,幾乎掩住步練師的口鼻。
她頭腦混沌,一時間,竟有些分辨不清,火中迷濛幻化的掠影是真實,還是耳畔焦灼痛心的呼喚才是真實。
最終,兩道掠影合二為一,在步練師的眼前幻化成人,變成一位銀劍紅衣,恍若天人的英俊少年。
“伯……伯符……”
步練師瞪大雙目,伸手過去,想去觸碰少年白皙的肌膚。
少年也伸出手,聲音清澈明亮,像極了二十三年前與她淮水初遇,經過的那片早早盛開的芙蓉水澤。
“阿師。”
“跟我回家吧。”
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