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這王子島監獄已經建立一百五十年了。至於固若金湯這話,我表示懷疑。這裡天寒地凍,四面環海,周圍連個村莊都沒有,就算罪犯能逃出去,一準要餓死。萬幸餓不死,他也沒有船能穿越三十海里到達大陸。
“小樹,你看那是什麼?”臨走時,葉景明指著二樓一處不起眼的塑膠管問道。
“雨水管唄。”小樹不以為然地說道,“這可難不倒我。”
“胡說八道,”我忍不住反駁道,“誰家雨水管修在室內?”
“那就是排地面汙水的。”小樹嘟囔道,“這回總對了吧。”
我對著他搖搖頭,這傢伙說話簡直不經過大腦。像這種露天的走廊,哪還要什麼汙水管啊,用大掃把對著欄杆一掃就行了。就算是設計師腦子有泡,那怎麼三樓四樓沒有?
“那是毒氣管。”葉景明淡淡道,“這裡的人監禁長達上百年,如果真要鬧個魚死網破,監獄方會直接接通毒氣系統。”
所以,我們來的時候看到的那些“消防裝置”,其實是萬一玉石俱焚時候,警官們的自救工具?難怪剛才藍眼睛的樣子如此鎮定,甚至是帶著一絲嘲諷。也許在他眼裡,錢涇渭不過是個跳樑小醜,而他,才是真正斷人生死的神。
往回走的路上隱隱約約聽到了音樂聲,正是貝多芬著名的歡樂頌合奏。那聲音如此空靈,尤其是在監獄這樣冷寂環境的襯托下,奏響的歡樂頌簡直就是一種諷刺。
樂聲越來越大,這音響真好,音色幾乎不曾失真,說的過分一點,簡直聽上去就是現場的演奏,小提琴如泣如訴,薩克斯嘶啞地唱著,溫柔得像是回家的呼喚。
錢涇渭還真有閒情逸致。我這麼想著,順手推開了門。
出現在我面前的簡直就是一支小型的樂隊,有人吹管,有人拉琴,還有人拿著紙卷在一邊打節拍。黑白粗條紋的囚服是他們的演出服,錢涇渭自己則坐在鋼琴邊,一下下地按著和絃。
見到我,他臉上露出一絲微笑,“怎麼樣?我們演奏的還不錯吧?”
難怪讓我們帶手風琴,是這傢伙覺得中音部還缺個樂器不成?不過這樂隊就算有手風琴也是怪模怪樣的,你見過哪個管絃樂隊是一堆木管的?連個鼓都沒有,要知道,鼓可比木管便宜多了。
這時,葉景明也進來了,臉上並沒有任何的表情,顯然他對這些藝術之類的東西不感興趣。
錢涇渭一招手,犯人們陸陸續續地放下樂器,轉身離開了。 “手風琴我們已經檢查過了,沒有問題。”在頂層樓道口,藍眼睛指著拐角處的辦公室說道,“請隨我來。”
錢涇渭打了個哈欠,臉上露出十分疲憊的樣子,“你們去替我拿回來吧,真是歲月不饒人,這才一會兒就困得不行。”
說著,他自顧自地向自己的監禁室走去。砰地一聲,門關上了。
“錢先生不喜歡人打擾,”藍眼睛悄聲說道,為著那張警官證,他顯然對我們倆很有好感,“每次來我們辦公室都是鬧得死去活來,死活不肯往裡面多走一步。”
估計是長年與世隔絕,比格對我們表現出了極大的熱情。他翻出了幾個立頓紅茶包,說是要請我們喝茶。
一想到他的粉彩杯子,我頓時覺得很憂愁,萬一錢涇渭心懷不軌,送了他一套茶具可如何是好。那到時候我喝還是不喝呢?好在是他一轉身又拿出了幾個一次性的塑膠杯來,我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又覺得愧疚萬分。
不行,我得找個機會告訴他。
錢涇渭的房間是紅色調的,恨不得處處都要熱熱鬧鬧,暖暖和和。眼前的這間辦公室卻是一片生機盎然的綠色。牆壁大概是剛翻修過,塗著粉綠色的油漆,上面連最小的一點汙泥都沒有。這辦公室的窗戶很小,要不是日光燈沒日沒夜地開著,我們非得在這裡撞到頭不可。
比格顯然很熱愛園藝。雖說這裡半年黑夜,半年白天,陽光稀缺得可憐。大理石桌上一盆白山茶卻開得異常豔麗,花朵大如月盤,純潔如鴿子。
“您一定很喜歡園藝,”我輕輕地用手拂過山茶重疊的花瓣,“這花開得真好。”
一絲無奈閃過比格的眼睛。
“這裡寸草不生。”他嘆氣道,“工資待遇又這麼差,也就養兩棵花解解悶罷了——唉,說到這裡真是讓人難堪,就連這辦公室翻修的費用都是錢先生出的。”
“聽說他還親力親為,叫手下幫你們刷牆?”葉景明顯然比我更瞭解他。
“對。他說他是油漆工出身。”說到這裡,比格又重新高興起來,“看,這種粉綠色就是他給我們調的。他實在應該去做個藝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