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紅連天的楓葉。
傍晚的雲,當真朵朵粉紅多情,映臉喜人,有醉酒微醺般的著色。
學院裡的車馬人道已經完全堵塞,木簷下風鈴輕響,一盞茶香隨簾布飄往外頭,許多長時未回來的學子呵,乾脆就在馬車與馬車間的木輪“橋樑”間相邀,自窗探頭聊些鹹淡事,例如“某某是幾年幾屆”,“如今在哪裡做事”,“金刀快馬,頭銜傍身”等等之類的普通應和場。
而這樣的嗡嗡人聲也排出了紅晶碑廣場一直延伸到了學院外頭。
眼見就堵在這刻有紫藤圖案的石庭圓柱前,一輛棗紅色馬車慢騰騰一轉,簾子和車門一同掀開;幾名穿著北方雪貂皮絨的粗漢子抬著一個擔架落地,各自手腳動作四平八穩,指揮他們的正是最後下來的一對年輕人——也戴著大一號的皮毛氈帽,乃至看不清臉,只知曉大概身體輪廓,悠悠走兩圈,很快拐進了院邊上的衚衕,好似要去吃些逛些了。
“這波斯的男男**和咱們那裡還真是大不相同呢。”
晚霞火紅,酒館集市上的攤販人流依舊擁堵,空氣裡有牛羊肉和啤酒金酒的香醇氣味,一來混雜在此起彼伏的吆喝聲中,加之無數雙顏色不一的眼瞳;且時不時產生的衝突和對打,很快就讓這一對年輕人兒流連忘返,乃至嘖嘖稱奇。
“唔。”被幾名壯漢抬著的擔架上有草蓆掀開;裡頭人落地,走得哆哆嗦嗦,像是腳底板連線著神經痛覺,稍微用點力,就疼得呲牙咧嘴。
“他馬的……小爺我終於熬到波斯了。”
鼻子很堵,一身裹著厚重皮絨的小哥兒從熊毛袖子裡伸出蠟黃的手掌,上抬搓搓皮包骨頭的,同樣蠟黃色澤的臉頰,眼眶凹陷,眼睛就只剩下一條縫——幽幽閃著黑光,不大像人,更像是某具未死透的乾屍復甦了。
周圍人流依舊洶湧,自個兒的肩膀被路人擠了一下;飄飄乎後退幾步,小哥兩手攏入熊毛袖子中,目光不時落在周邊這些鼻挺骨硬的波斯本地人身上,然後又找準機會看了幾個大洋馬,確實是高挑的身材,鼓鼓的胸脯,**的屁股,個個野性十足、精力充沛,尤其是那眼神火辣又直接,實在沒有中庭的含蓄味兒;幾次眼神碰撞下來,甚至有幾人對他這病癆鬼都展顏,大方笑出了聲音。
“子潮!”邊上那對人裡的年輕男人快步來到他邊上,目光左右打量,厚厚氈帽下的神情十足警惕,“你怎麼沒事就下來了!萬一被人發現,我們……”
“哎,怕個屁呢。”趙子潮回應正兒八經的中庭音,反正街道這麼吵,也不怕這些洋鬼子聽見,“二哥呀,我們來這裡都已經把關係打通好了,我就在這城裡上躥下跳,也沒人能管得了我。”
“嘖,”年輕男人拉住自家弟弟的就要出聲。
旁邊的堂妹忽然一聲“二哥兒”,指著人牆外街邊的一家酒館,嘟囔粉嫩的嘴繼續道:“二哥我餓了呀二哥,我們站在這裡也不算事,先去吃個晚餐吧。”
“嘖,”趙子春聽這一下頭都是大的,側目看向身邊這幾個家丁侍從,稍微一頓,還是嘆息的答應了堂妹的請求,並好生扶住更加鬧騰的三弟。
“這波斯還真他娘臭啊。”
幾番腳步,掀開酒館布簾往裡鑽,一身皮絨比人重的小哥兒大咧咧坐在靠牆的角落裡,一隻腿抬起來放在長椅上,目光左右打量,剛好和隔壁桌的金毛洋鬼子觸碰。
“你長得可真讓人驚奇。”留著胡茬的洋鬼子出聲。
打小被宗族培養的趙子潮當然聽得懂波斯話;白眼一翻,把氈帽推上些露出整張臉,然後看向對面的哥哥姐姐,壓根沒搭理這沙雕。
“你是外城來的對嗎?”金髮波斯人繼續發問,“這家酒館的甘蔗酒是特色,清涼解渴,還加了玫瑰還有點蜂蜜,味道非常不錯。”
“噢~3Q3Q~”趙子潮比劃一下手勢。對面的哥哥姐姐剛好點完餐;他於是向禿頭老服務生喊道,“一杯枸杞加蜂蜜,再來個三明治,羊肉餡,最後搞個生蔬拼盤,要今天的新鮮菜,記得洗啊!”
“What?”禿頭波斯人完全聽不懂這些詞彙組合起來的意思,瞪大眼珠,一動不動的看著這縮在皮絨裡的小人兒。
“就按照我們之前的來一份。”趙子淳出聲解圍,抬下巴示意侍從們找位置坐,再取出手帕擦了擦桌上的黑油,蹙緊眉,向邊上堂妹看了一眼。
“這不是好玩嘛……”這名十六七歲的少女閃著大眼睛嘻嘻笑,聲音無比脆甜。
趙子淳又只能嘆息,從狂野皮絨外套裡取出早已焐出熱氣的書信,期間動作斯文,於這衣著打扮是完全不相符的。
“求醫之路難啊……”心底感慨一聲,他開啟書信看著其上紫藤花圖案的批文,面色收斂許多,應當是開始沉思了。
桌上氣氛稍微沉寂,酒館裡很快就坐滿了客人,以至酒館老闆呼喝傭人在酒館門口的樹蔭下也擺開了幾個木桶,跟著木板一搭,整些酒桌多則六七人、少則三五人圍在一起,也不管認識不認識,一面吃喝抽菸,擦刀刷棍打牌,一面相互閒聊,大都是各自工作和生活上的軼事,由裡到外都吵哄哄的,根本聽不清一點。
這裡的餐點還是上得挺快的。
靠牆邊的趙子潮默不作聲品這幅外國風景,摸摸鼻,瞅眼盤子裡的老三樣,當真與前世看書打遊戲裡記載的差不多,旋即“吧嗒”下嘴,又有點悵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