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重新看向馬道前的星空夜景,手指搭在韁繩前,還是出了聲:“《龍之歌》你看完了嗎?”
“是的殿下,前幾天看的,現在都還有些餘味。”簡艾斯拉韁繩控制好馬頭。
“那關於最後那篇‘海市蜃樓的歌’,你是怎麼想的。”
“啊,這一篇我是真正有心得的,按照我自身的經歷來說,這……”
十分漫長的論述自馬背漂浮到風裡,升入月光,化為點點銀輝分散,些許飄向了波光徐徐的伯韓湖,些許往後,讓騎著紅棗色馬兒的老女巫沉默不語,讀不出任何表情。
這一路上的交流開始繁多且細密了。
前頭這對人兒開始說古談今,從詩歌聊到插畫,再從插畫聊到各自的藝術見解,總之連同其餘幾個國家的風格和名家都沒錯過,並時不時進行觀點交匯,當即讓夜風多清爽起來,讓身心更加愉悅。
霎時就來到鮮花盛開的山坡了。
安娜公主喝了口蜂蜜水潤喉。
一股裹挾著滿滿花香的風撲面,抬頭看;藍紫色的花海起伏波濤,風吹出沙沙聲,迎著月光的皎潔交織成畫,美得驚心,屬實令人難忘。
遠方夜空而來的風太大了。
花瓣不斷在月光下飛,一圈圈漣漪,蕩起沁人心脾的聲音,舞動女僕們的裙襬,吹亂她們的發,照亮五官;一張張臉在月下更為可人。
俯身接過老女巫的手,安娜的確沒有來過這樣的山腰,以至雙腳落地,都生怕自己的蕾絲長裙弄亂了周邊的花兒,弄亂了這幅大自然的筆觸。
有馬甩鼻。
簡艾斯從馬背上翻身而下,抖抖手中藤條上的鮮魚,側頭看眼山腰上方那點點人間燈火,然後在銀色月光裡將一系列燒烤工具都從馬背上取下來,鋪開毛毯,放下魚,又用手帕擦了擦手,將戒指內的畫板等工具取出,隨女僕一起把這些都安置在毛毯邊上,最後雙手搓搓,盤膝坐在小型烤爐前吹吹裡面的火炭;飄起一層黑灰,讓他不得已咳嗽幾聲,蹙起了眉頭。
“這裡很美。”
淡雅香氣隨風吹拂上臉頰,簡艾斯仰起頭,接住公主殿下的話笑道:“我也是無意發現這個地方的。波斯婆婆納是我最喜歡的花,在鷹盾那個地方,它是冰原上唯一的顏色,而且因為花生長的緣故,它存在的地方總能給我帶來溫暖的感官。”
“你好像很懷念那個地方。”安娜殿下低頭看他,伸手將一縷青絲到耳後,“我很少聽人談論不起眼的故鄉,就像羅伯特潘興瓦德羅的名句:‘太輕巧的不想言說,太深痛的又無法開口’,對你而言,那裡算什麼呢?”
“可能在輕巧和深痛的中間界限吧。”
簡艾斯露出微笑,用圓扇將烤爐裡的炭扇紅,飄起更多黑色顆粒物,“潘興還說過‘人會忘記自己想忘記的事,是自我欺騙,更是許多罪惡的良好掩飾’。”
“我很贊同這句話。”
略微輕的聲音隨火炭的“噼啪”聲一同升起。
安娜公主拒絕了羅斯瑪麗搬來的椅子,於所有僕人的驚惶無措中坐在了毛毯上,並且伸手摸摸這觸感極好的皮,慢慢答:“那你忘記過什麼事呢?”
一杯蜂蜜水和鮮果放入了毛毯上。
老女巫指揮著女僕們在花海里忙碌。
簡艾斯無聲看著月光下的景,垂下了眼瞼:“我只遺忘了很多痛苦的時候,”他聲音輕的風都在悼念,“就像宿醉,人喝醉的時候會覺得自己很清醒,歷歷在目,卻在第二天醒來時記不起很多事由,摸摸自己的錢包,或者看看身上的傷才揣測到自己昨晚有多荒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