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梧桐樹光溜溜的不剩幾枚黃葉。
夕陽斜射下來,在樹枝的阻擾下變為碎碎光影。幾縷風,枯黃的葉垂在枝頭有氣無力的搖擺。
整個莊園一如往常,飛鳥嘰嘰喳喳地停留在屋簷,下方窗戶內的小男孩不斷觀望窗外,兩手貼在桌面上;壓著今天要學習的書。汗水使面板與書面粘著。
他在焦急的等。
“阿湯尼。”老師的聲音終於響起。
馬特阿湯尼毫無反應,甚至憑藉鞋跟踩在木板上的聲音,開始揣測老師的體重——他是瘦了是胖了,跑起來的速度快不快,如果我不開門,他可以用他的禿頂錘爛木門嗎?還是用稍微不那麼硬的肩……
男孩的奇思妙想在發酵。普普通通的臥室門被賦予了特定的含義,像是童話書裡的金庫關卡,又像是封印有惡魔的寶器,讓小男孩平白無故的緊張起來,甚至身子顫抖地,等待著答案。
“阿湯尼?你在嗎?開門,時間已經到了。”指關節在叩門;坐在椅子上的男孩渾身一顫,雙眼大大睜著,好似被大型掠食者驚擾的小豹貓,倒豎起汗毛,夕陽在臉上反射出清幽的光。
“阿湯尼……”敲門聲變得猛烈,幾縷灰塵震落,代表門外人此刻的心情並不佳,“不要再鬧了阿湯尼,你今天的功課必須完成,不然我會如實告訴你父親,讓你今晚的計劃泡湯。”
“不!”小男孩從椅子上跳落,步伐飛快的來到不斷作響的門邊,踮腳抬手轉動門把,將橫插的鐵鎖解開。
“噢,看看你這個頑皮的孩子。”木門開啟,穿著高領禮服的學者在叉腰凝視,全然符合了阿湯尼的某種預想。
如果這個世上有惡魔,那就應該是巴巴羅這樣的吧……
阿湯尼悄悄收回目光,側身,身體反射性地彎腰獻禮,迎接老師的到來。
名為巴巴羅的學者神情嚴肅地用手杖敲擊一下木板,邁開瘦長的腿;在咚咚聲裡來到窗前,憑藉手杖另一端的彎曲將窗簾拉起來,徹底遮住外面的夕陽和樹枝,並驚走那些喋喋不休的鳥兒。
氣氛安靜到可怕,他在小男孩的目光中翻閱桌上書本;慢慢呼吸,側頭,皺紋細密的臉有種壓迫感:“我規定的課文你能夠背誦了嗎,夾在頁面裡的樹葉絲毫未動,這是不是一個不好的訊息呢?”
“阿湯尼。”他伸手摘下禮帽。
緊緊糾在一起的小手代表了某種情緒。阿湯尼低埋著頭,方格子小襯衫做工並不敷衍,褲腿套著的白色絲襪和棕色皮靴,也恰恰說明了他的家境。
師生沉默對立。一片落葉搖下枝頭,悠悠飄著,飄進了泥土。
“我已經把作業完成了,巴巴羅老師。” 阿湯尼抬起頭,又回過身看眼毫無反應的房門,大眼睛裡有了抑制不住的失望。
“嗯哼。”巴巴羅無視小男孩的情緒,合上書本,一手拿帽子一手握手杖,靠在桌邊,語調平靜的回道,“那麼現在背給我聽吧,小搏擊迷先生。”
話落,站在門邊的小男孩徹底垂下頭,彷彿靈魂都被這句話收走。
是的,年僅九歲的馬特阿湯尼是一位不折不扣的搏擊迷。這倒要歸咎於他的父親——老馬特,開啟了這扇多姿多彩的門。
只是這位開門人到現在都還沒有來接他。
明明是每週最重要的那場比賽,明明……父親也是那個人的支持者。
巨大的失望就要溢位來,馬特阿湯尼忍住心底酸楚,吸下鼻,紅著眼眶走到巴巴羅老師邊上,用飽含著委屈的聲音,開始背誦今天的任務。
他好似快要哭了:清脆的聲音一上一下起伏,甚至有些單詞都讀得模糊不清,到最後,一顆顆豆大的淚珠從臉頰上滑落。
決堤的淚是雙手都擦拭不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