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鎮裡的落櫻一片片飄下,暗橙色的光收盡了它最後的溫度。木窗有氣無力地開啟一角,除去下面街道的吆喝聲腳步聲,涼氣悄悄從窗縫進來。地木板下面一片碗筷碰杯聲響。人與人間的喜怒哀樂並不相通。駝背老人吃完第三碗飯,用深褐色的尾指將一粒米從碗邊撈起慢慢嚼,菜碟邊的燭臺照亮他的眼睛,是整個中庭少有的碧綠色。
客房門開啟,氣質翩翩的書生端著木盒放在桌上,換了身寶藍色布衫,嘴抿得很緊,卻還是因呼吸傳出陣陣血味。
書生看眼昏迷在床上的小師弟。吃過飯的師尊擦掉手指上的油,向他吩咐到:“先去休息。”
書生點點頭,皺眉嚥下口唾液,藏起臉上的痛苦,轉身離去;順帶關好了客房門。
駝背老頭把手放在桌上,想了良久,終於輕輕敲桌,喚醒背後影子向床上人蔓延而去。
這道影子分裂成**個,各自伸手貼在男孩身上,好似在護住一件滿是裂紋的瓷器,用手捧著粘著,以免其“喀嚓”一下全是碎片了。
做完這一切,駝背老頭開啟木盒金扣,取出裹在絲綢錦繡裡的丹,將其合攏在手心捂熱;起身,來到簡易木床邊坐下。
“你也該有此劫。”望著男孩這張臉,老人輕嘆口氣。
被無數隻手捧住的男孩緩緩坐起,跟著被拉開下唇皮,由老人將丹藥餵了進去。
“呼~”一縷風從皺褶密佈地嘴裡吹出,燭火搖晃,響起許許多多的私語,共同在交談著什麼。
愈發多的熱鬧從窗縫爬入,霎時間,地板、屋頂、牆壁浮現出密密麻麻的手掌印,並帶著極致的陰冷,差丁點就將燭臺吹滅了。
老人閉上碧綠色的眼,燈光照出來的影子一動未動,仍由這些手掌印亂爬,僅是在些個不長眼的要碰床時,甩手打出“噼啪”聲響。
整間客房都快盛不下了。
如此浩瀚的人海,老人依舊不慌不忙地篩選甄別,搭在膝蓋上的手指點點,像是在園裡聽戲,好不悠閒。
洶湧的浪卷向邊上,老人宛如大海里唯一的方舟,於上下顛簸裡前進,尋找著某個男孩兒的身影。
想要探去床上的東西手掌印越來越多;除了捧住固定住少年的**個黑影,其餘全都成為了十足兇悍的酷吏;揚著長鞭揮著手,硬生生守住這片陸地,把這些東西打出道道哀嚎。
船破開浪駛得越遠。
像是來到了盡頭,正當嘆息,忽然發覺浪花裡藏著一個顏色鮮紅的輪廓,風一吹,浪一倒,它也就露了出來。
老人的眉頭瞬間緊皺,望著它良久,最後伸手一撈,將這捧紅色溺水留在掌心,再睜眼,爬滿整間客房的巴掌印以極快的速度消退,最終不忘將木窗閉合。
無聲佇立在門外的身影離去。
老人收回目光,將這縷魂拍進男孩眉心,再取一支刻滿禁忌的銀針鎮住他的百會穴,往後坐直喊道:“子潮。”
靈魂顫慄,男孩無聲睜開眼睛,眼中一片漆黑,周身溢位帶有腥臭的黑霧。
“潮。”老人繼續對男孩出聲,手掌停在膝蓋上,“醒來。”
醒來……
千萬次的呼聲驚動人魂,趙子潮眼裡的墨漬盡數散開,露出眼瞳,緩緩聚焦,開始接收周邊事物。
老人無聲等他,點燃桌上燭;招招手,腳邊影子就將整張桌子都拉過來。
“我……”趙子潮微微張唇,倏地緊皺眉,伸手插入裹著黑色幘巾的髮絲裡,發出極度痛苦的尖銳喊叫,“好疼,我好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