彤華提著自己宛如灌了鉛一樣沉重的腳,緩慢跨過了這一道大門。大門在她身後關閉的同時,所有自然明亮的光也被關在了她的身後。
平襄滿意地看著她的到來,對她微笑道:“既然來了,怎麼不上前?”
她的手放在自己身下那個象徵著定世洲最高權力的座位上輕輕拍了拍,輕聲道:“來這裡。”
最後一段路,她篤定地喚著彤華上前,彷彿對她的行動深信不疑,知道她絕對不會回頭離開。
彤華在原地站定許久,始終沒有動作,但平襄卻並不著急。她很有耐心地看著她,直到她最終緩緩來到了自己的面前。
這是彤華第一次,在面對平襄的時候,沒有行禮。
她面無表情地看著平襄發問:“我若是死在昭元手裡,來不了呢?”
平襄微笑道:“我救過你很多次,有我在,昭元殺不了你的。”
她對她們先前所有在無數次鬥爭裡付出的犧牲無動於衷,此刻似乎是在安慰孩子似的輕飄飄道:“若是你真的鬥不過她,無非是時日還不夠。等再過些日子,你還會像今天一樣來到這裡的。”
她話裡話外的意思那麼清晰,正如彤華從推開這扇門時所想到的一樣。
這裡的一切,她早就已經決定了要交給彤華。不是這回,也有下一回,不論早晚,總歸都是要給她的。
彤華覺得荒唐而可笑,但即便已經經歷了這麼多次的失望,她依舊還是沒有將她想得太壞。
她抱著自己的最後一點希望問平襄道:“你是什麼時候決定的?”
你是從什麼時候才決定了,要將這所有一切都交給我的?
如果是從剛才,或者是從不久之前,那這之後發生的所有,都可以獲得原諒。
平襄看到她眼底的那一點懇求和軟弱。她想這個孩子果然還是沒有長大,已經走到了這裡,卻還沒有做好充分的準備。
不過沒有關系。
她會教她的。
平襄面上浮出從沒有出現過的慈愛笑意,用從沒有給予過她的萬分疼愛的眼神望著她,像這世上所有說著會將自己全部愛意賦予孩子的父母那樣,對她說道:“從一開始,就是要交給你的。”
她真像這世上最厚愛孩子的慈祥母親,月也可摘,星也可摘,只要是能給孩子的,她通通都要拿來給予。
可這樣的姿態落在她身上,這樣的話由她口中說出,聯系起過去漫長的年月,彷彿一把包裹著鮮花和愛意的鋒利鋼刀。
“一開始。”
彤華齒尖一字一定地咀嚼著這三個稱得上是殘忍的字,彷彿口腔裡都漫布著無法止息的血腥氣息。
她眼裡毫無遮攔地,徹底將自己這些年所有的傷痛和脆弱袒露給她:“從我出生開始?”
而平襄微笑著搖頭,將她所有的經年舊傷,全都再一次血淋淋地撕裂。
“從我自始主手裡接過定世洲的那一刻開始。”
從平襄這個封號徹底落定在定世洲尊位之上開始,落子無悔,謀定而後動。她所有一切漫長的鋪墊,都是為了今日有此一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