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深露重,人都說長安的天氣實在古怪得很,夏季一直持續到十月末方才有了些涼意。而到了十一月,卻是連葉子上都可以結出一層寒霜了。
殿宇御幄,宮鎖重闈,已經打過了三更天,理應是夜深人靜,但長樂宮內卻依舊燈火通明。燭火隨微風浮動搖曳,倒映在紙窗紙上的影子來回遊移。
“你醒了!”
那聲音好似從天外傳來,飄渺得很。胤禩只覺得是身在海中浮浮沉沉,耳裡像蒙了一層紗,什麼都聽不真切。睜開雙眼,高床軟枕,金雕玉砌,視線由近及遠,這床帷,宮宇......觸目所及皆是極盡奢華之能,與他死前那刻,眼中停留的頹敗衰落之景相去甚遠。
“我這是活著,還是死了?”於是產生了這樣的疑惑,不自覺的說出口。
“自然是活著了,你這麼聰明,哀家怎麼捨得你去死呢。”
誰在那!胤禩驟然側目,視線中出現一位兩鬢白斑老婦人。大殿中央,雙鶴引頸青銅鼎中燃著檀香,透過青煙嫋嫋,胤禩定睛一看,那婦人身著紫金長袍,上秀掐絲祥雲瑞獸圖,頭綰朝陽五鳳掛珠釵,氣質雍容,貴不可言,渾身上下都充斥著一種令人難以忽視的威嚴。
這樣一位婦人怎麼會出現在自己面前?敢身穿麒麟,頭戴鳳冠,卻不是當朝太后烏雅氏,她倒底是誰?這裡雖然極盡奢華,但是這樓宇,這擺設,眼前人的裝扮,卻遠不是自己熟悉的朝代。如果他的記憶沒有錯,當然,他過目不忘的記憶力也絕對不會出錯,那屏風上的白玉璃龍翔雲透雕,竟是漢朝以前沿用的,而不是後世的五爪金龍。
“不要如此驚訝,雲夕。”呂雉見杜雲夕始終看著自己卻不說話,以為對方是被眼前的境況弄暈頭了,於是便笑了。
雲夕?是在說他嗎?胤禩垂眸,掩下了自己內心的慌亂。
“哀家做事從來都事出有因,你真以為我會因為你私會皇帝這麼一點小事而賜死你嗎。”
哀家?如此自稱,看來此婦人身份非太后莫屬了。胤禩不動聲色的起身打算行禮,只可惜這身子骨不爭氣,才坐起來便已經氣喘吁吁。
“還請太后娘娘恕罪。”唇角本能的帶出了一抹笑意,正是八廉王的招牌笑容。可才一出口,胤禩又被自己的聲音嚇了一跳,這溫軟的嗓音決計不會是他的。他是個男子,怎可能發出女子的聲音!
可,不是他,又能是誰?胤禩看了看自己那雙纖長優美的手,這下連不信都不行了,這果然不是他的身體。胤禩就說,他萬分確定自己已經死了,又怎麼會死而復生,原來是接屍還魂。此刻的他,不是愛新覺羅胤禩,而眼前這位太后,也不是大清的太后。
“你一定很好奇吧,哀家為什麼要留下你。”呂雉開口道,這個叫杜雲夕的女子,從進宮開始,就引起了她的興趣。
“請太后娘娘賜教。”胤禩已然確認自己的靈魂是附在某個朝代的女子身上,而憑他的觀察力,那婦人的穿著,以及這宮殿,無不證明了自己現在身在漢朝。就是不知道是東漢,還是西漢,這位女中綸巾又是歷史上二十九代大漢帝王的哪位皇太后。唯有順著她的話,一步步引出她的身份來。
呂雉見對方沉穩內斂的態度,如此處境,臉上卻還泛著一抹若有似無的溫文笑意,更加肯定自己的選擇是正確的。此女子,堪當大任。
“雲夕,你可知道,這天下之勢。哀家自年輕時侯便隨高祖出生入死,好不容易熬出了頭,如今江山初定,眼下看著是四海昇平,可誰又知道其中的暗潮洶湧呢。皇帝他身子骨不好,太子還年幼,皇室子弟各個蠢蠢欲動,戰爭一觸即發。”呂雉眼中閃過一絲精光。
“哀家到了這個年紀,大風大浪都經過了,對什麼事已經看得很淡了!只是兒女的性命攸關重要,他們步步緊逼,哀家也是不得不出手啊,你明白嗎?”
胤禩聞言微微頷首,看起來一副恭順的樣子。心中已經有了算計,江山初定,皇帝體弱,太子年幼,諸王爭雄,再結合眼前這位自年輕時侯便跟隨‘高祖’出生入死、精於算計的太后娘娘......看來他這是來到了西漢初年,而說話這位正是漢高祖的元后呂雉。
“太后娘娘,那麼您是想要我做什麼嗎?”確定了對方的身份,胤禩不再拐彎抹角了。這位太后在歷史上可是赫赫有名、所圖不小,恐怕要她做的也不是什麼好事。
“好!哀家就喜歡爽快的人!在諸王侯中,哀家最擔心的,就是代王劉恆和他的母親薄姬。”呂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