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英才又問:“介意說說你怎麼來的嗎?”
孟小寶的眼中浮現出不應在這個年齡出現的傷感,道:“記得爸爸媽媽給我起名小寶,是因為他們說我永遠是他們的小寶貝。”
說到這裡,孟小寶像是想到了什麼,眼中突然有兩行淚水流出,自她白淨的臉頰成串滾落,孟小寶沒有伸手去擦,任由淚珠一滴滴掉落在下方的睡衣上,氤氳出一片水痕。
淚珠繼續滑落,孟小寶接著說道:“可是,我卻最終成了他們的拖累,11歲那年,我因為貪玩從樹上摔了下來,沒想到再醒來的時候手和腳就再也動不了了。一開始,父親還像以前一樣,每天都會來看我,會笑著鼓勵我,安慰我,但後來,他來看我的次數越來越少,臉上也再沒有了之前的笑容,直到兩年後的一天,他說到外地打工,這一次分開,我就再也沒有見過他。
只是,媽媽對我的態度從始至終都沒有變過,一如往常的給我穿衣餵飯,給我清洗身體,給我講最近發生的事情,給我補習本該在學校學習的知識。
媽媽只說她在工地上班,問她具體做什麼時她總是輕描淡寫的說一句搬運材料,但我知道,她的工作一定很累。
八年,整整八年,母親都每天如一的照顧我,有時候我也在想,如果自己死了,媽媽是不是就不會再過得這麼累,可是,真的想到放棄時,我卻總是會感到好害怕,我寧願就這樣活著,給自己一個還有機會成為正常人的幻想,哪怕機會再渺茫,也不想就這樣死去。
也許,上天覺得這麼多年的懲罰已經夠了,有一天,我感覺一直毫無知覺的手腳好像重新恢復了一點點感覺,那一刻我真的好開心,可是,等到我想將這份喜悅分享給媽媽的時候,卻看到了媽媽臉上滿滿的憂慮。
我問媽媽怎麼了,她猶豫了很久,然後告訴我說她的肚子裡檢查出一個腫瘤,已經到了不能再拖的地步,明天她打算先做手術,這幾天她已經找了人來照顧我,就是經常來看我的那個阿姨。
以前都是媽媽安慰我,這一次換我安慰媽媽,我讓她不要擔心,同時告訴了她我身體有了感覺的訊息。
可是,媽媽只是微笑著摸了摸我的頭,沒有我想象中的興奮,也許,她只當我是在安慰她,也許,她的心情比我看到的更加沉重。
那一晚,媽媽陪我到很晚,我們說了很多話,媽媽哭著抱著我的頭,跟我說對不起。
第二天,媽媽臨走時再回頭看了我一眼,我能感受到她眼中的憂慮與不捨,我只用微笑告訴她:不要擔心。
然後,我就再沒有見過她,也沒有等來那個經常來看我的阿姨。
我就坐在那個破敗的小屋,看著窗外的天空亮了又黑,又黑了又亮。我不知道一共經歷了幾次白天與黑夜的交替,只知道最後醒來的時候是在這裡。”
微微頓了頓,孟小寶接著說道:“在那一段漫長的等待中,我的心從期待到擔憂,再到失望、怨恨,最後變成一片空白,好像沒有了任何情緒,我只是在想,如果換作是我,整整八年,付出了一切,卻依舊看不到任何希望,而最後,卻不得不將自己的生命都作為賭注一起付出的時候,我會如何選擇。”
說到這裡,孟小寶的情緒突然激動起來,伏在自己的腿上,大聲痛哭起來:“我不怪她,可是,可是為什麼,那個世界在我失望之前卻偏偏要給我希望,如果不給我希望,最後就不會那麼絕望!
所以我恨,我恨那個世界,如果還有重新回去的機會,我也不會再選擇回去,雖然我不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但至少在這裡,我能感覺自己還是一個人,一個正常的人!”
聽完孟小寶的敘述,幾人都只是沉默,許久,杜英才才安慰道:“也許事情並不像你想象的那樣,也許來照顧你的阿姨中途出了什麼意外呢?你知道,有時候的事情真就如此湊巧。”
孟小寶抬頭,臉上還有未斷的淚水,直直看著杜英才,道:“不,你不懂。”
張俠一旁的肖飛也忍不住說道:“其實,杜兄說的也不無道理。”
孟小寶轉頭掃了一眼眾人,低沉的聲音中滿是失落,搖搖頭道:“你們不懂。”
話落,從另一個方向卻突然傳出一個男人的嗤笑聲:“呵呵,他們是不懂,因為他們沒有聽過你另一個版本的故事,你恨的不光只是那個世界,還恨你的父母吧,之所以沒有說出來,是怕暴露了你怕死和自私的本性,可你有沒有想過,他們其實不欠你,反倒是你,呵呵。”
張俠皺眉,轉頭看了一眼說話的男人,三四十歲,個高,偏瘦,留著兩撇小鬍鬚,這個男人的身邊還有兩個長相與其有幾分相似的男人,都是眼中帶著幾分不屑之意的看著孟小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