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兇險廝殺,做過河道的山賊朱甫祥沒撈到半點便宜。將亮時,聽濟南、兗州府調集大量兵力在向曲阜進發,只好下令撤兵。伍次友和李雲娘乘亂逃出,拂曉時蹚過刺骨寒冷的泗水,西行直到寧陽。
十月入冬,凜冽的運河水無聲無息地橫在兩個飄零人面前,刺骨的河風吹拂著水面,枯萎的蘆叢巴茅在白茫茫的水中搖曳著,上游下游寂靜無人。伍次友呆望星空,半晌忽然笑道:“若非張姥姥引開他們,今夜大難難逃——此時驚魂已定,我倒來了詩興,且吟一首打油詩給你,聊慰飢腸!”罷,微聲輕吟道:臨江浩波無盡頭,喑聲吞泣難為愁。笛蘆空吹子規歌,惟此煙水籠寒洲!
雲娘聽了久久不語,半才道:“如今我們往哪去呢?”
“到北京,去尋龍兒!”
到北京,去投奔康熙,這原是無可非議,但云娘心中卻感到一陣悽苦:跟著這個瀟灑磊落的男子,走到涯海角,她都覺得心裡踏實,哪怕是兄妹也好,總是自己沒有失掉他。但若去北京,康熙和蘇麻喇姑將把他奪走。她和他也許會變成陌路人。即或不是,自己又有何顏周旋其間呢?她幽怨地膘了伍次友一眼,按了按腰中冰冷的劍,低聲道:“本就該這樣,也只好這樣……那不是一條烏篷船來了?”她雙手卷成喇叭筒兒喊道:“那艄公,擺過來——我們要乘船!”
進了艙,坐在軟軟的艙座兒上,兩個人才覺得外邊是多麼冷,人間煙火是多麼可貴。大約覺得挨身太近,伍次友悄悄地移動了一下身子,卻見船艄公探身進來:“二位怎麼稱呼,要到哪裡去?”
“哦,她是我妹子,我們進京去。”
“我這船隻到丁字沽。”
“到丁字沽也可。”雲娘道,“我們到大就下船了。”
艄公審視二人一眼,賠笑道:“客官,恕人無禮,親兄弟算賬不算醜,船價十五串,請先賞了人,好作一路盤纏。”著便瞧伍次友,伍次友卻是一臉苦笑。
“意思,你儘管開船吧!”雲娘道,“能少了你的?”艄公冷冷一笑,道:“姑娘,這是船家規矩——人當然不是您二位;我撐了半輩子船,上船時的都是您這話,到地方丟下幾個錢。拍拍屁股就走了,我一家老喝西北風?”
伍次友聽了如芒刺在背,臉上一青一紅,不知什麼好。艄公越發信實他們沒錢,鑽出船艙便扎篙放搭板道:“二位且上去。我在這兒候著,取了錢來乘船。”
雲娘登時大怒,忽地掀開簾子趕出來,指著艄公罵道:“放你孃的屁!瞧著我們是賴賬的?”
“不敢,”那艄公脾性也甚倔,硬著脖子回口道,“您要付了錢,我哪敢您賴賬呢?”
“姑奶奶這回子要不想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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