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鴻志說:“霍長澤嘛,是個狠角色。要不是因為明月公主,或許我這輩子都不一定能見到他這樣的本事。過去沒留意,讓他在秋獵裡露了鋒芒,如今藏是藏不住了,他就索性要跟人硬幹。他接了八大營的軍務,卻把要職都給了親信,八大家誰也沒落著實權,他又把面子上的功夫做得滴水不漏,叫人根本拿不住把柄,你說,氣不氣人,討不討厭?”
“因為他有郡主。”蕭蘭佐看著桌子上的蔬菜湯,一口沒動,“有郡主壓著,陛下如今也是有求於郡主,一個橫空出世的郡主,卻把所有人壓著動彈不得,你覺得有幾個人願意呢?”
“瑪德,誰說不是,唐府不是說她被丟在那貧瘠之處八年之久嗎?哪裡來的機會學得這樣的本事。”聶鴻志稍微靠近一些,聲音小聲說,“我聽說,她回來後把慶都裡的書全都借來看了一遍,我原以為她就裝個樣子,哪有人一個月看完還能記住,誰料到,她真記得。”
說著,從袖子裡掏出一折子,不過不是上交的那種,而且秘密打探的,說:“這上面記載的他到底借了多少書籍,就一部分,小部分!我剛開始都不信,後來發現她居然能幫陛下處理奏摺,對這青雲國內大小事物瞭解的有如魚得水,處理的也是滴水不漏,這才覺得此事並非空穴來風。範興朝雖然不滿,可是也說不出漏洞,她這突然回來,頂著個不學無術的名頭,處理奏摺拈手就來,可讓範興朝心怕了,不得不給陛下施壓讓陛下不要在找唐安南進宮了。”
原是他不知,回來幾個月時間內,她竟然讀了這麼多書,知道了那麼多小道訊息。怪不得先生無論怎麼跟她東扯西扯,都能被她圓回來。講了那麼多廢話,也能聽出些故事來。
聶鴻志吃了口菜,這才說:“他以為這樣的女人才可怕呀,唐安南是個深藏不露的女人,做事滴水不漏,武功又高,這誰看見了不害怕呀。”
蕭蘭佐見著桌子上的菜餚,他一筷都沒碰,說:“霍長澤在重霖獵場破釜沉舟,賭的是陛下能記著情誼放他走,可這期望是竹籃子打水一場空,他最後反倒被六部盯得緊。如今回不去了,他就只能在慶都確保自己有實握的兵權。禁軍比起八大營,譬如星光與熾日,雖有用,卻沒那麼有用。他眼下好不容易佔了上風,自然不會放過機會。何況,所有人都知道他霍長澤背後有唐安南,身為明月公主的女兒,她有權利。他是因為明月公主才會被困在這裡,郡主在給她補償。陛下也得給她這個權利。範興朝本著明月公主遺孤的身份對她多加照顧。可是不代表她可以肆意妄為。”
“從前二十四衙門裡還有顧清安,東廠怎麼著也能挫一挫他的銳氣,內閣還有陸思淼,也能壓他一頭。可如今顧清安一死,陸思淼也歸天了,東廠也跟著式微。南希郡主橫空出世,壓著所有人一頭,是個尷尬的存在,你說,不讓她參與,可是先帝又讓她助陛下成明君。讓她參與,又不符合規矩。好嘛,這偌大的慶都,沒人敢得罪南希郡主,竟還真沒個能扳得過他霍延鈺的人物了!”聶鴻志吃了口菜,又說,“我近來也沒有那麼得寵了,皇上如今不知是聽範興朝還是南希郡主的話,打定主意要做個盛世明君,沒那麼願意跟著我玩兒了。”
“盛世明君?你信麼!”蕭蘭佐吃完了東西,不緊不慢地說:“一個人,活了二十多年,早已定了性子,如果僅僅為著幾句話便能痛改前非,那這世上就再也沒有難事。”
聶鴻志頓筷,說:“你的意思是……”
“範興朝是君子中的君子,唐安南就好像是一層塗料。”蕭蘭佐擱了筷,“範興朝是澄澈見底的水,他遇著當今聖上,就好比水挨著熱油,遲早要炸開迸濺。而唐安南從骨子裡都沒有去改變陛下,只是讓他披上一層狼皮,讓陛下看起來像一隻狼,可實際上不過是隻羊,吃喝玩樂才是他的首選。再加上,瞿飛翮已經到了這個位置,怎麼不願意更進一步?內閣麼,他又不是沒資格,此刻中樞缺的就是人才。他深知陛下最是信任南希郡主,只要南希郡主點頭,他進去就不是問題,可是現在他沒有一點靠近南希郡主的意思,不就是看出來,南希郡主不過是一層秋雨一碰就掉色的塗料嗎?”
聶鴻志沉吟不語。
蕭蘭佐說:“如今外敵當前,八大家怎麼還能分而散之,各自為政?南希郡主還在打壓,替陛下和霍長澤鋪路。你已經做了聶家的主,所謂風水輪流轉,機會已經到了手跟前,你要放棄這大好的機會嗎?”
聶鴻志也擱了筷,他用帕子拭著汗,看向蕭蘭佐,說:“你要我聯通八大家,攜手對付霍長澤和南希郡主?”
蕭蘭佐說:“南希郡主其實並不可怕,也並非無堅不摧。霍長澤只是其中之一,如今文臣得寵,連帶著太學也呈現出欣欣向榮之態。瞿飛翮是寒門吧,一旦進了內閣,不出幾年,寒門庶子紛紛入仕,到時候八大家混慣了日子的貴子怎麼辦?若是寒門成勢,新貴崛起,二少,八大家可就不再是‘八’大家了。到時候他們想要縮減還是增加取代,你們可就沒有機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