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明日，此時，此刻，此地。”
符皇後的目光緩緩飄向遠方, 像是穿透了這破廟的殘垣斷壁，回到了那段被歲月塵封的往昔。她的眼眸中，流轉著複雜的情緒, 聲音輕柔, 卻帶著絲絲縷縷的悵然，似是在嘆息命運的捉弄：“多年前, 那是個蟬鳴聒噪的夏日, 宮中一片忙碌，我與另一位嬪妃在同一天迎來了新生命的降臨，我拼盡全力，歷經生死, 誕下的本是一位公主，而她，順利産下了皇子。”
她微微停頓了，喉嚨像是被什麼哽住，雙手下意識地攥緊衣角，指節因用力而泛白 。
“當我得知我手下宮女的貍貓換太子計劃時，我的內心無比掙紮。”符皇後聲音顫抖, 滿是糾結與悔恨，“一方面, 我深知這種行為違背天理人倫；另一方面, 父母期盼我誕下皇子穩固家族榮耀, 深宮內母憑子貴的道理, 以及對失去皇上恩寵的恐懼，如潮水般將我淹沒。”
“在那漫長的幾息之間, 我彷彿置身於冰火兩重天。”符皇後痛苦地閉上雙眼，眉頭緊蹙, “最終，私慾戰勝了理智，我默許了這一切，看著宮女將皇子抱到我的榻前，我告訴自己，這就是我的孩子，是我後半生的依靠。”
“我生産那日，皇上一直守在外面，他聽到我誕下了皇子，果真很高興立馬就封他為太子。”符皇後輕輕閉上眼睛，一滴淚水順著臉頰滑落，“那是我是舒坦的，我想或許這樣做是對的，皇上確實喜歡皇子而非公主。無數個日夜，我看著太子一點點長大，教他讀書識字，教他為人處世的道理，滿心盼著他能成為一個頂天立地的君王，守護這江山社稷。”
她的語氣陡然一轉，變得沉重而冰冷：“可幾年前，命運卻跟我開了一個殘酷至極的玩笑。我偶然得知，太子不僅不是我親生，他甚至根本不是皇室血脈，而是那個宮女與一個侍衛私下生出的孩子。我這些年的心血、期望，就這麼成了一場徹頭徹尾的笑話，我是大梁的罪人，是大梁的罪人。”
說到這裡，皇後的手微微顫抖，聲音也不自覺地拔高，眼眶泛紅，既有被欺瞞的憤怒，也有深深的自我厭棄。
林杳震驚得說不出話，只能呆呆地看著皇後。
符皇後苦笑著搖了搖頭，繼續說道：“太子表面上仁慈寬厚，實則心胸狹隘、虛偽至極。這些日子，我暗中派人查探，發現他與朝中奸佞勾結，大肆斂財，全然不顧百姓死活。”
林杳心中一凜，追問道：“那……那當年我父親，是不是因為知曉了太子的身世，才慘遭毒手？”
符皇後的眼眶瞬間紅了，她微微點頭：“我原以為，是我的警告害了你父親。可後來細細想來，警告之人是我最信任的心腹，斷不會下此狠手。如今看來，背後定是另有其人，那人知曉你父親發現了太子的驚天秘密，為了永絕後患，才痛下殺手，而如此歹毒的心腸，我思來想去，也就只有李宸了。”
林杳的淚水奪眶而出，她又悲又憤，雙手緊緊握拳。
符皇後目光堅定地看著林杳：“我不能讓這個假太子登上皇位，禍害天下，我要你幫我。”
林杳冷笑一聲：“幫你？你造下的罪孽，你憑什麼覺得我會幫你？若你不貪圖帝王眷戀，何至於讓我家破人亡！”
“我知道我自己是什麼樣的人。”林杳笑了笑，“我狹隘，我膽小，我承認，當我得知兇手是太子時，我害怕了，我無能為力，我殺不了仇人。”
符皇後緩緩走近林杳，眼中滿是誠懇：“我知，我罪無可恕。但我向你保證，只要你幫我，我定會傾盡所能，為你父親昭雪，我願意認下殺害林禦醫的罪行，這錦盒裡，是我的認罪書。”
林杳猶豫著開啟錦盒，她的目光緊鎖在手中的認罪書上。
許久，林杳深吸一口氣，強壓下滿心的憤懣，緩緩抬起頭，直視著符皇後的眼睛，一字一頓道：“皇後娘娘，您當真是找錯人了，我幫不了您。您既然口口聲聲說想贖罪，依我看，最直接、最有效的辦法，便是您親自將此事公之於眾，況且我父親也不是你殺害的，這認罪書還是算了吧。”
她的聲音不大，卻透著不容置疑的堅定，在這略顯昏暗的破廟中回蕩。
“不行。”符皇後的眼眶瞬間紅了，眼中滿是痛苦的掙紮，她下意識地絞著手中的帕子，像是要把內心的糾結都藉此發洩出來，“這可是皇室醜聞啊，一旦說出去，百年之後，我必定遭受後人的唾棄與謾罵。”
她微微一頓，臉上浮現出一抹悲慼之色，“我自己倒也沒什麼，可皇上他，他一生清明，什麼都不知道啊。若是讓這假太子繼位，後人定會指責皇上認人不清，留下這麼一個禍國殃民的儲君。更何況，他根本就不是皇室血脈！我若為了阻止他登基，而說出當年貍貓換太子之事，皇上也會淪為後人的笑柄，我實在不忍心啊。”
說到最後，她的聲音已經哽咽，淚水在眼眶裡直打轉。
林杳聽聞，忍不住冷笑一聲，那笑聲裡滿是嘲諷與失望：“皇後娘娘對皇上的深情，倒是令人‘感動’，生前身後名都考慮得如此周全。只是我好奇，娘娘，若是一切能重來，倘若這個假太子是皇室血脈，您還會再換嗎？”
她的目光如炬，緊緊盯著符皇後，似要將她的心思看穿。
符皇後身子一震，像是被這問題擊中了要害。
她緩緩閉上眼睛，腦海中浮現出當年那個在權力與親情間搖擺不定的自己，悔恨如潮水般將她淹沒，良久，她睜開眼睛，眼神中滿是決然：“不會，無論如何都不會換了。過去的錯誤，我已經悔恨終身，若能重來，我定會堅守本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