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青鳥 有些東西留不得,也容不下了……
“閩南路的事, 早已告一段落,我們讓它到此為止,不好嗎?”
封令鐸怔忡地望向永豐帝, 難以置信地道:“皇上可知,之前所查出的萬兩賬面貪汙, 只是冰山一角, 佔實際所貪數額不足三成,而另還有七成的數額,皆數流入了三司使嚴含章的口袋, 如此蠹蟲, 皇上何故一意姑息?!”
“因為……”永豐帝頹然地看向封令鐸, 無奈道:“因為剩下那七成的銀兩,並非流入了嚴含章的私賬,它進的是……朕的口袋。”
話落,內殿裡霎時靜得落針可聞。
封令鐸胸口一沉,恍若當頭一棒, 渾渾噩噩只覺荒謬。
永豐帝卻緩聲道:“大昭初立,嚴含章被提拔為三司使掌管財政,可前朝留下的爛攤子一堆, 國庫空虛, 修繕宮殿、邦交新締、宮中用度、還有軍費俸祿……哪一樣不需要銀子?嚴含章身為前朝舊臣,與閩南路轉運使胡豐相熟,對方慷慨相幫,解決了朝廷很多用錢上的燃眉之急。”
而這一切的開始, 嚴含章為了邀功,都是揹著朝廷和永豐帝做的。
直至獻刀一事,閩南路轉運使落網, 嚴含章擔心自己與之勾結的事被查出,派人於獄中暗殺了胡豐。
他以為就此萬事大吉,沒曾想黃慈的一封來信卻讓他如芒在背。
原來胡豐的事並沒有就此了結,永豐帝於年初委派封令鐸,根本不是去什麼白溝督軍,而是去了閩南查案!
惶恐之下,嚴含章孤注一擲,將事情所有的來龍去脈,毫無保留地呈報了永豐帝。
永豐帝自是驚怒不已,奪官抄家的詔書已經寫好,卻在頒布的最後一刻猶豫了。
要論行軍作戰、治國安民,封令鐸是他的左膀右臂,可若是論及增盈國庫、謀利充帑,朝廷裡任何一人都比不過嚴含章。
那一夜,永豐帝思量幾多。
他想起前朝時,因諫言獲罪,被昏君活活打死在大殿的祖父;想起如今還佔據著北部四州,與北涼狼狽為奸的舊帝。
幾十年來,中原戰火不斷、民生凋敝,若是要休養生息、韜光養晦,永豐帝只怕是有生之年,都難以完成北伐夙願,為父報仇。
故而他猶豫良久,最終在天下和私仇之間,選擇了後者。
嚴含章是不是罪大惡極,他不在乎,只要嚴含章能助他蓄積軍資,永豐帝可以對錢財來路視而不見。
於是永豐帝替他遮掩,幫他善後;而嚴含章則以另一套陽奉陰違的新政,回報了永豐帝的“仁慈”。
冬日的陽光白晃晃的,看似明豔卻沒有一絲溫度。
瀲白的光線從菱花窗外透進來,疏疏地撲落在君臣之間,將兩人隔成兩個世界。
封令鐸迷茫地注視著眼前那個曾與他把酒言歡、高談蒼生的人,只覺陌生又荒誕。
“閩南一案,你若挑明,涉及的不僅是嚴含章,還有朕……”永豐帝頓了頓,語氣肅然地問封令鐸,“你要彈劾嚴含章,難道連朕也要一起彈劾嗎?”
封令鐸不語,沉默半晌才問他到,“所以所謂新政,只是打著富國強兵的名,實際收斂民財,只為了充盈北伐軍費,是麼?”
永豐帝沒有作答,算是預設。
胸口像墜著個又冷又硬的冰石,封令鐸腦中空白,驚愕與失望之下什麼也沒說,只深深地閉上了眼睛。
他想起許多年前他們棲身的破廟裡,彼時那個還叫做宋胤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