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在人事上也是如此,朝廷泥於祖制,而今天下已經不是當時之天下了,朝廷諸般變故,卻不是祖制能夠處理得了的。”
嘉靖聽了,悠悠一嘆,說道:“如之奈何?”
嘉靖這四個字,也是真心話。看似嘉靖威風凜凜,朝廷之上說弄死誰,就弄死誰。但是實際上,嘉靖很清楚,他僅僅有這個權力而已。
上者道德治國,中者仁義治國,下則權謀治國,嘉靖不是不明白這個道理,他為什麼混到一個下者,不是沒有原因的。就是因為很多事情,嘉靖都是做不到的。
不是他不願意,而是他不能。
為什麼嘉靖一輩子最信任的首輔,就是張璁。張居正最推崇的首輔,就是張璁。就是因為嘉靖知道,有些事情張璁在的時候才能做,張璁一去,嘉靖連續換了好幾個首輔,都沒有滿意的。即便是夏言,嘉靖也不是太滿意的。
夏言在行政能力上是很強。但是與張璁不論是從道德上,理念上,能力上,都是不可同日而語的。
當時嘉靖還沒有明白這一點,當張璁去世之後,嘉靖才恍然大悟,原來很多事情沒有張璁都無法堅持下去的。
當然了,這也是每一個人視角不一樣,嘉靖看來,是群臣誤他。各種反對力量,讓他權衡利弊之後,只能如此。既然改變不了大明,怎麼折騰都是一個樣,還不如自己過得舒心一點。但是放在其他人視角上,就是另外一個看法了。
周夢臣說道:“陛下,臣以為大動干戈的變法,固然不可取,但是有些事情也不得不做,譬如修船,船在水上,直接大卸八塊修補,自然不可。但是今日取一船板修之,明日取一船板修之,天長地久之後,必然煥然一新。”
嘉靖微微一笑,說道:“這是王廷相的說法?幼稚。”
周夢臣很想問,如何幼稚。卻不敢問,也不好問。只能接著說道:“陛下,臣師在的時候,也有一個說法,臣一直不能理解,而今卻真正想明白了。臣師在的時候,說過天下之間,今勝於古。而今依進化論之道,卻是必然。”
嘉靖說道:“不就是荀子的法后王嗎?這個議題不知道有多少人說過了,朕今日倒要看看,你又有什麼新鮮說法?”
周夢臣說道:“陛下,物競天擇,適者生存。人與動物之不同,就是動物只能依靠本能,而人卻能制天道而用,用工具,用火。同樣面對物競天擇的時候,動物只是被動是適應,而人卻是主動去適應,而適者生存,最重要的在一個“生”字上。”
“這個生,既是指人群體的生存,也是指具體某一個人,某一個團伙的生存。”
“觀三代到而今的歷史,天下其實有一條滔滔大勢的,那就是殺人者能興一時,活人者才能長長久久的興旺,能讓更多人活下去的王朝,才能延續下去,不能讓更多人活下去的王朝,就是壽命終結的時候了。”
嘉靖聽了,微微一愣,說道:“你覺得本朝到了那一步了?”
周夢臣跪倒在地,說道:“臣不敢言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