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采薇抿抿唇,流光溢彩的紅化作天真的求索,卻帶了幾分混雜的自信和自嘲,
“若是我去參加科舉,能考出個什麼樣的功名來?莫說一甲,二甲進士總是有的吧?”
然後又不等容津岸回答,彷彿沉溺往事,又彷彿陷入幻想:
“可惜了,我沒有這樣的機會,不可能和你們在考場上公平較量。當年沒有,阿爹出事之後,就更不可能有了。”
容津岸的眉宇間又籠了一層化不開的煙雲,他想了想,說:
“聽說陛下曾經不止一次誇獎你的文章,若真到了殿試時,自然還是葉娘子更勝一籌。”
葉采薇偏頭。
嘉泰帝的話,發自肺腑還是禮貌客氣,她早已經沒有辦法求證。只是容津岸這樣說,是於他而言不鹹不淡的安慰、輕飄飄一句不負責任的話。
從前和他一起時,他寡言少語,她從他嘴裡很少聽到品評,更是絕少聽到對自己的誇獎,不知在他眼裡自己究竟幾何;
現在做了權臣肱股,容津岸話倒是多了許多,只是官場裡半真半假的油腔滑調,張口就來的吹捧,更讓她分辨不清。
她現在也不想分辨。
“離開京城的這幾年,我所做的事,都是在完成阿爹的遺志。”她誠懇而淡然,“難得青蓮書院給我機會。”
容津岸心想,是青蓮書院給的機會,還是奚子瑜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爭取的機會?
“我學著阿爹當年,手下的每一個學生,我都是用心教的,他們在考場上取得優異的成績,才不辜負我的一番心血。”
每一個字每一句話都屬實,盡管身處下風,葉采薇坦然極了,
“除此之外,我還在做一件事。阿爹只有我這一個女兒,他從小就傾力培養我,我又自恃才高,所學、所思、所感、所悟,不留下些什麼,總覺得很是遺憾。所以我遍閱古籍,對於聖人之言,重考重修、結合己見,撰寫了一本書,在重遇你之前,初稿已經進入了收尾的階段。不過書稿將成,這書的書名,我卻還不知道該起什麼。”
容津岸的喉結上下滾了滾。
“‘容安’這兩個字,其實也沒什麼深意,當初容大人與遊娘子約定,母子情深,經年回憶,也著實感人。”葉采薇淺笑淡淡,若夕陽裡輕擺的金柳,
“這幾日,我被容大人拘在這裡,實在牽掛那即將完成的書稿,所謂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薇薇,你是想給那本書,命名為‘容安集’?”容津岸搶問。
難得有幾分急色,呼吸的節奏變幻,似乎是氣息不穩。
講述人葉采薇卻輕輕搖了搖頭:
“不妥,不妥,我是個外人,怎麼可以用容家人的名?”
自己編造的謊言,她沒有半點心虛,反而順著繼續說了下去:
“這幾年,我隱居東流。書稿既成,若有幸被刊印流傳,即便我用新的署名,‘容安’兩個字,也會被容大人一眼認出來,我又如何隱避?”
掉入她編織的謊言,容津岸抬了抬手,最終還是放了下來。
“南方私學興盛,書院林立,私人書社雖然發達,但民間廣為流傳的書籍,則是通俗類的野趣雜談、志怪演義,你的書是經史考據,薇薇,”容津岸眸底的洪流緩緩流淌,
“區區東流彈丸之地,再大的私人書社,也不足以支撐這類書籍的刊印流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