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得到訊息,梅若雪支著病體從床榻上勉強下來,特意讓婢女找出來許久未穿過的衣裙,洋紅的顏色能抬人的氣色,孕肚也不顯。
一瞧菱花銅鏡中的自己,又施了厚厚的粉底和胭脂,掩蓋臉上的憔悴之色。
三個月未見,夫君張嘴便是嚴厲的指責,半點沒有思念的纏綿,梅若雪的心頭酸楚一片。
霍嬤嬤見梅若雪的身子晃了晃、就要站不穩,連忙上去扶住,卑微求奚子瑜道:
“七爺,七奶奶站了這許久,先讓她坐下,再好生說話吧。”
誰知奚子瑜目眥欲裂,厲厲喝道:
“你是什麼東西?主子說話,哪有下人插嘴的份?”
梅若雪的心鬱結難舒,夫君的呵斥差點掀翻她的耳膜,兇狠之言如同尖刀利刃,將她的委屈盡數挑開,血淋淋,慘慼慼,眼淚止不住,大顆大顆往外淌流。
她垂著眼簾,用巾帕擦拭淚珠,勉強自己的體面:
“是妾不好,妾沒有辦到答應采薇的事,差點就讓琛哥兒……”
“道歉有用的話,這世上還哪有不平事?”奚子瑜不耐煩。
“我辛辛苦苦在外奔波賺錢,供養你錦衣玉食,還把那麼大一個家都交給你,你是怎麼做的?采薇多信任你,唯一的兒子留給你照顧,放心去應天,你是怎麼做的?”奚子瑜用指尖戳了戳手邊那黃花梨木的桌案,發出雜亂令人煩躁的“篤篤聲”。
“琛哥兒才四歲,你知道他這一路上,幾次差點丟了命嗎?如果不是因為你冷淡他疏忽了他,他再怎麼聰明,又怎麼可能跑得出去?跑那麼遠,落在歹人的手上?”
奚子瑜的指責毫不留情面,誰知話音剛落,“噗通”的跪地之聲。
“七爺,琛哥兒這件事全怪老奴!”霍嬤嬤以頭搶地,嗑得“邦邦”響,她痛哭流涕解釋道:
“那兩天,那、那些被捲入舞弊案的考生的家人,全都來找家主做主,奚府上上下下裡裡外外都亂的很。老奴沒有把琛哥兒身邊的婆子婢女們規矩好,他們也都顧著外邊的事,疏忽大意了!後來家主又病倒,七奶奶一邊要忙著料理府上的事情,一邊又要親自為家主侍疾,老奴就自作主張,把琛哥兒不見的訊息隱瞞了下來,這才錯過了找人最關鍵的時間……這些,這些都不是七奶奶的錯,七奶奶是七爺的結發妻子,七爺有怒,要責罰,責罰老奴一人就是!不要動七奶奶!”
奚子瑜一直看不慣霍嬤嬤,現在她這一通辯白他更是不耐煩聽。
他雖然在這一輩中排行第七、生父又走得早,但因著出眾的長相和聰穎的天資,他從小就備受奚老太爺的溺愛,在外人面前一副溫潤如沐春風的性子,實則乖張跋扈。現在,他懶得和霍嬤嬤這種老婆子多費口舌,抬起一腳,就踹在了霍嬤嬤的心口。
這一腳力道極大,霍嬤嬤痛呼一聲,不支翻倒在地上,捂著胸口哀嚎。
梅若雪心疼乳母,眼淚沒擦幹,連忙上去攙扶。
才挪了一步,腹中驟然一陣絞痛,她的臉色霎時變得慘白,扶著繡凳,竟就滑了下去。
霍嬤嬤聽到動靜,顧不得自己,鼻青臉腫地爬過去,扶著梅若雪瘦削的肩膀:
“姑娘,姑娘,你可千萬不能有事!”
接著對外大聲喊道:“快!快找大夫來!七奶奶動了胎氣!”
奚子瑜如遭雷擊,站了起來,難以置信:
“你說什麼?若雪懷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