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津岸重新落座,淡淡的目光逐一掃過席上之人。
所有人陡然莫名一頓,酒意熱意灰飛煙滅,冷汗爬上背脊。
“是容某的問題,讓大家誤會了。”明明是謙遜有禮的自省,卻只讓人心底生寒。
佩紫懷黃的年輕權臣頭角崢嶸,舉手投足仿若大權在握,早就不是當年那個寒窗苦讀的清雋書生了。
“康和縣主與我並無任何私交,我身負重孝,也絕無可能與無關之人談婚論嫁。”容津岸道,“今晚那些不合時宜的話,就請爛在這張飯桌上,若被有心之人聽了去,恐怕會耽誤諸位的錦繡前程。”
夜晚的應天,不知從何時起暴雨瓢潑。
康和縣主坐在回去的馬車上,眼淚卻比外面的雨還要洶湧。
她想起了第一次見容津岸時的情景。
那是今年的春末,因著與三皇子之母趙貴妃的表親關系,她隨著父母從西南邊陲入京,得到陛下的接見,還被破格封了縣主。
那天也下著這麼大的雨,她懷著滿心歡喜,自莊嚴肅穆的皇宮中出來。
暮色暗合,華燈初上,朦朧水汽將整個京城籠上靡靡藹藹的濕意,混沌錯落。
馬車轉角,行至宮城外的街市,路過一處衙門,只見門口臺階上,數人往來紛紛,形色匆匆。
侍從跟班們都是來接自家主子下職的,頭發和衣衫幾乎濕透,撐傘的動作殷勤懇切,生怕淋濕了主子,而那些官爺個個面露不悅,無非是埋怨加班太遲或是突臨的暴雨。
唯有容津岸一人執傘,不疾不徐拾級而下,彷彿與周遭的混亂紛雜,不處一個世界。
他身穿一襲紫藍官袍,胸前補子繡著飛天仙鶴,明明是濃墨重彩的顏色,卻不見老沉,反而襯得他更加泓崢蕭瑟。
容津岸眉眼清俊深邃,似籠在濛濛煙雨,又似染了煌煌燈火的懶,光是站在那裡,已經足以讓康和縣主心跳如雷。
那一刻,她很想在暴雨中,為他跳下馬車。
從此之後,她成了他最虔誠的信徒。
無論他對她如何冷待,只要能看見他,她便心滿意足。
甚至他離京丁憂,她也不管不顧追隨他而來。
“縣主,你別哭了好不好?”婢女急得上躥下跳,“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啊?你不是和容大人一起參加他同窗的聚餐嗎,怎麼容大人沒有親自出來送你?”
方才在酒樓,康和縣主一見容津岸就甩開了她,後來開席,所有的婢僕都沒有進去隨侍。
再後來,就看見康和縣主哭得梨花帶雨地奔了出來。
傾盆暴雨未停,康和縣主傷傷心心地痛哭一場,卻是比雨要先停。
“一萬兩,湊一萬兩的銀票,應當沒問題吧?”她紅腫著眼問婢女。
婢女一頓,反應過來:“縣主,你不會真的要把一萬兩還給姚氏吧?”
康和縣主卻擺了擺手:
“另外,再給我準備足量的暖情合.歡之藥,這一次,我一定要讓津岸哥哥為我欲.仙.欲.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