榕州城多子巷,季家的每一天,都是從喧鬧開始的。
運水的板車吱吱嘎嘎碾過青石路面,有人梆梆地拍院門,緊接著不知為何,丁零當啷一陣亂,罵聲突起。
“直娘賊,你眼瞎?水都灑到老子腳面上了!”
哎喲,實在對不住,一個沒留神……哎你個豬狗罵誰?”
又有好事者來勸:“好啦好啦,他也不是有心,你何必張口就罵他娘……”
如此種種,嗡嗡地越過圍牆,在巷子裡盤桓打轉,久久不絕。
大雨下了整夜,天放亮時才終於收了神通,熹微晨光中,馬車碾過溼漉漉的路面,在巷子口停了下來。
這多子巷,乃是榕州城中難得的一處鬧中取靜的地段,雖是緊鄰著街市,內裡卻清幽得很,樹木繁茂,即便是暑天,入去亦覺清涼。
眼下時辰尚早,街邊早點攤子已支了起來,鍋嗤啦啦響,油餅的香氣衝出來,直往人身上撲。
季櫻整宿不曾閤眼,叫這氣味一勾,腹中饞蟲當即鬧將起來,便有些坐不住,小心翼翼地將車窗上的簾子掀了條小縫——恰與季淵的目光撞了個正著。
兩廂一打照面,都從對方臉上看出難以掩飾的倦意。
“餓了?”
季淵下巴上起了細細一層青茬,袍子也彷彿更皺巴了些,將拎著的蓑衣隨處一丟,手才剛得空,立刻將他那把破扇子又掏了出來,對季櫻一笑:“下來,四叔請你吃好吃的,吃完再回家不遲。”
季櫻沒應聲,動作卻沒含糊,將手裡抱著的軟墊子一丟,扯扯衣角,飛快跳下車。
行動間牽扯到肩上傷處,忍不住小小抽了口涼氣。
“當心。”
季淵眉心一動,虛扶她一下,垂眼看她蒼白的臉:“身上的傷?”
“還有些疼。”季櫻沒瞞他,更不打算逞強,點點頭,“連用了好幾天外敷內服的藥,也不見管用,動作大一點就疼得厲害。”
“呵。”
季淵涼涼地笑了一下:“蔡廣全那兩口子,皆是恨不得刀口舔蜜的貨色,肯給你請個蹩腳郎中,已算是做人了——不妨事,待會兒回家安頓妥當,四叔便打發人請好大夫去,包管你不出三天,便活蹦亂跳。”
頓了頓,又指指面前的早點攤道:“想吃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