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裡,暴雨將至。
大朵大朵的烏雲堆積成厚重的一團團,狂風吹不散,遠處,隱隱有雷聲滾滾而來。
季櫻直睡到掌燈時分,被一個悶雷炸醒了,人軟綿綿的,眼睛眯了眯,瞬時又閉上了。
房裡昏濛濛一片,只在角落中點了盞小燈,溼乎乎的風混著雨氣,從半開的窗溜進來。
正躺著,忽聽得門響。
悉悉索索的腳步聲進來了,聽動靜應是到了桌邊,也不知在那兒琢磨些什麼,遲疑著,又出去了。
季櫻也懶怠去理,稍稍側了個身,感覺胳膊還有些疼,正預備上手摸摸,卻又是吱呀一聲。
這一回沒拖太久,只須臾,那腳步便再度離開。
如此反反覆覆,總有三四次。
那人手腳粗笨,每次進來,總免不了碰到屋裡的傢什物件兒,嘁哩喀喳的響動鬧得人很不安生。季櫻有些發煩,專等房門第五次響起,耳聽著腳步聲越來越近,就把被子一掀,呼地坐了起來。
一抬頭,正對上何氏那張黑裡透黃的胖臉。
那婦人一手端著碗,另一隻手裡還捧著盞油燈,晦暗燈光從她下巴直打上來,映得她活像個鬼。
“啊呀!”
床上冷不丁坐起個人來,這何氏倒給唬了一跳,登時腳下拌蒜,險得一屁股跌下去。
她倒也怪,不管自己會不會摔跤,反而竭力去護手中的碗,生怕灑了似的。誰料顧頭不顧腚,碗是安安穩穩放在了桌上,另一隻手上的油燈卻傾出幾滴燈油,正潑在她腿上。
夏日裡衣裳薄,這一燙著實非同小可。何氏疼得要命,簡直疑心自個兒那腿要皮焦肉爛了,卻也只拿手胡亂搓了兩下,便忙慌慌地舉燈朝床上照。
季櫻坐在床邊,面色仍有些蒼白,不過三兩日,下巴都尖了,然而那雙圓碌碌的眼睛卻是亮得嚇人,一瞬不瞬地盯著她。
“醒、醒了?”
何氏一顆心跳得砰砰的,擠出個笑容,小心翼翼湊到近前,試著摸摸季櫻的手臂,又去探額頭:“今日瞧著,臉色好多了吶……郎中說了,你傷得雖不重,卻還是得仔細將養著才好,年輕輕的,可別落下病根兒。你瞧,這湯藥表嬸都給你熱了好幾回了,你乖乖的,捏著鼻子也得給喝下去,知道不?”
她身上帶著灶房裡那股子煙熏火燎的味道,還夾雜著陳年汗味,委實不太好聞。季櫻初來乍到的,一時半會兒實在習慣不了,忍不住就朝旁邊躲了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