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在這兒躲什麼懶!”
一名柳眉圓目的豐腴婦人氣勢洶洶地大踏步走來,叉腰罵道。
“毛未長齊的丫頭片子,就學起前頭賣弄風騷地勾郎君了?滾回去!今兒沒練好便不許吃飯!”
一群人立時作鳥獸散。
趕完人,婦人轉過來,眼珠子在蘇聿身上轉了幾圈:“公子就是前兒派人來的陸約?”
蘇聿道:“正是在下,今日叨擾孫掌事了。”
孫掌事見他一身裝束毫不起眼,實在難以和前兩日送來拜帖與禮物的下僕財大氣粗的模樣聯系起來。雖將信將疑,卻也曉得保不齊某些達官貴人便好微服出遊,於是收了收有些輕慢的態度,揮手讓守門的老者離開:“隨奴來吧,蕊娘不在這裡。”
愈往後走,愈顯僻靜。孫掌事將高過腳踝的雜草踩下,邊走邊道:“蕊娘如今是個什麼模樣,您多少該聽說幾分了。她眼下只能偶爾到外頭彈奏兩曲,沒法子待人接客,飲酒陪樂,就是個中看不中用的貨色。”她覷著慢兩步走在後頭的蘇聿,“您就算只是想問問話,估摸著她也聽不懂多少。”
蘇聿只是笑:“某曉得了,多謝掌事提點。”
孫掌事沒甚好氣地“嗯”了聲。
“蕊姑娘患上癔症,可是出宮後才有的事?”
“您可別亂說話!奴的棠花苑從來待她不薄。”孫掌事豎起眉毛,“同她一塊兒從宮裡回來的淳娘說,從廢帝死了後,她就開始說些不著調的瘋話了,本以為是她難過,過陣子便好了,誰想從宮裡回來後只消停了幾天,就成天的哭鬧砸東西,也不肯見客,尋死覓活的,真是——”孫掌事啐了一口,“晦氣。”
“蕊姑娘對廢帝如此情深義重,實是難得。”
孫掌事不以為然:“成天說廢帝如何寵愛她,結果入宮那麼些年,別說生下一兒半女,連個美人的位份都沒混到。”她嗤笑,“奴看啊,廢帝也未有多喜愛她,就是她一廂情願。”
蘇聿不置可否,只附和了兩句。
宮中有專人執掌的樂署,司舞樂之事,然廢帝在時,招攬了不少民間樂坊的大家善才入宮。心思活絡的朝臣也投其所好,不斷搜羅擅樂的能手進獻到宮中。蕊娘與方才孫掌事提及的淳娘,便是當年一位太中大夫獻給廢帝的。
據傳,蕊娘極其貌美,所擅又是廢帝最喜的琵琶,入宮後很快就佔盡了廢帝的寵愛,以致望鸞宮夜夜笙歌。廢帝源源不斷地賜下豐厚的賞賜,還破天荒地將離望鸞宮最近的玉葉宮撥給了蕊娘居住,又許她在後宮隨意出入等等。賤籍出身的琵琶伎一晃成了最炙手可熱之人,其風光無人能出其右。
然他入京後,下令遣散了宮中所有樂伎舞姬,命人重新挑選訓練後再補入樂署。新朝初立,百廢待興,沒那麼多閑錢去養一批風花雪月的樂人。蕊娘便是在那時被送回了此處。
倒是未料到,還有要用上這人的一天。
走到一處破落的屋舍門前,瓦楞上堆滿灰黃落葉,牆角漫開青苔,門窗的漆色已掉了大半,露出生了黴的木材本色。窗紙灰撲撲的,也是許久不曾更換的模樣。簷下張著幾張搖搖欲墜的蛛網,被濕潤的風蒙上了一層細小的水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