裕德太後不喜非自己親生的先帝,連著對這個嫡孫亦不管不顧,任他被人磋磨,反將個毫無幹系的將軍女兒認作義女,如珠似寶地寵著。若是當年太後能寬和兩分,也不至於——
梁全禮搖搖腦袋,不再多想。
入了宮門,梁全禮正要差人將輿駕擺往崇和宮,被蘇聿止住了。
蘇聿下車:“陪孤走走罷。”
梁全禮稱是跟上。
天色半暗不暗,或遠或近處燈火零星。未精細修剪的枝椏被層疊花葉壓成觸手可及的雲,在這樣萬物繁盛的季節裡,頗顯恣意張揚。石子鋪的小徑也因久無人至,被衣擺一擦便騰起薄薄一片塵煙。
梁全禮迅速擦了下額間的冷汗。後宮空置許久,原先撥給打理後宮用的錢財又被蘇聿減了大半,宮人們便愈發怠惰了。他覷了眼,見蘇聿未有不快之色,心下稍稍鬆了口氣,又打定主意回去就要親自去敲打敲打這批沒眼色的。
蘇聿的腳步一頓。
梁全禮忙也停住步子,抬眼去瞧,原是走到了永福宮的西側門。從此門進去便是清平閣,當年長儀公主的住所。
敞開的門內只見滿院梨樹,此時花期已過,謝了一地的梨花泛出難看的顏色,未修枝的梨樹張牙舞爪,細小的葉密密匝匝,凝成化不開的陰影。石徑的盡頭一座頹敗木橋,寂寂地兀立在凋敝的園子裡。
蘇聿忽然開口:“說來,長儀是葬到了何處?”
梁全禮想了想:“原先葬在東陵,裕德太後殯天後,就遷到了太後陵寢邊上。”
“是病歿?”
“是,當年宮中傳來的信裡,道是那年冬天,公主偶感風寒,乍聽劉賊反了,驚懼交加之下燒了一夜,人就沒了。太後傷心了許久。”
蘇聿淡淡應了一聲,拿走梁全禮手上的糕點盒子。
“在這裡等著。”
他走進梨樹的陰影裡。
撥過一枝一枝的梨葉,蘇聿緩步走到木橋上。原先被精心養護的橋身已經有了開裂的痕跡,明亮漆色亦被磨蝕得斑斑駁駁。橋下水道早已幹涸,堆滿了殘枝敗葉。
幼時覺得這橋又長又高,坐在橋欄上的人囂張又惹人厭。十餘年過去,他今日才知道,橋其實很矮,走到盡頭也不過十幾步的距離。
而這宮裡曾令他厭惡的一切,亦都被時間碾入了黃土。
蘇聿在橋欄上安靜地坐了片刻,隨後仍沿著來時的石徑離開了。
橋欄上留著一盒糕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