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嚴嵩的話,嘉靖才靠著龍椅扶手長嘆了一口氣悠悠道:“江南新法出了這麼多的岔子,怎麼就沒個人敢於奏諫,早知如此,朕是斷不會行此新法。”
為什麼沒有人敢於奏諫?
可能是因為他們還有家人吧,也可能是這個世界上的眷戀太深了,還不是很想走。
心中偷偷唸叨了幾句,徐階的大腦這才逐漸冷靜下來。
“啟稟君父,寧克終身為科道言官,妄言治國方略,當不得真。”
徐階下意識的打起太極主動談起了寧玦的問題。
“寧克終就是渾身是鐵,又能打幾根釘?江南也不過就是比天下其餘各省快個一年半載,等到明年天下皆如是之後,朝廷又當如何黜陟?!”嘉靖的話中已然帶著些許慍氣,徐階趕忙低下了頭。
寧玦說的話當不當得真還用你說?問題是寧玦說的問題怎麼辦啊!
嚴嵩沉吟許久之後,這才開口。
“啟奏陛下,自太祖高皇帝始,便廢前宋之制將商稅收歸內帑,老臣以為,商人要用水道、要用碼頭,也當取於廝用於廝,仍有內帑開支,仿前宋制,增設內監……”
嘴上這麼說著,嚴嵩的底氣也逐漸虛了下去。
這個前宋制,顯然不是那麼好仿的。
宋代是什稅一,而明代是三十稅一,這其實並不重要。
重要的這個稅率,指的是稅關的過稅,大明舉國上下,有稅關一十一處。
前宋之時,巔峰時有稅關兩千兩百餘處,哪怕是南渡之後只有半壁江山時,仍有一千六百餘處稅關。
此為過稅,除此之外,宋明的商稅還有住稅,也就是朝廷開設的官店專租給商人所抽取的官店錢、塌房錢跟市肆門攤錢,朱厚照搞得皇店,實際上就是在打商稅的主意,但大明只有三十三個附郭府城的縣設有官店,兩宋之時是一千餘個縣均有官店。
但即便如此,這也僅僅只是宋制商稅一小部分。
前宋商稅的最大來路,是禁榷制度。
也就是幾乎是市面上所有流通的商品,全都是參照鹽、鐵兩物,由朝廷統一向工匠收購,而後發售給商人,官府藉此攫取差價。
行此制,固然給朝廷開了財源,但實際上成本還是被商人轉給了百姓。
故此,宋代馬市稱為榷場,到了明代馬市才是馬市。
當年朱元璋廢了這個禁榷制度並不是沒有原因的,因為老朱當年就被這套禁榷制度戕害過。
還沒等嚴嵩說完,嘉靖便打量著嚴嵩開口道:“那依嚴閣老之見,朕先將哪個省的生員收入內監為好?”
生產力鎖在這裡,收稅成本在這裡擺著,閹一個省的生員是遠遠不夠的。
不僅要有太監,而且還要有大量胥吏,前宋冗官、冗費相當一部分原因就是因為這套龐雜的商稅收取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