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怔怔地把手伸到嘴邊,舔了舔手上的血。
“……還真是又腥又臭。”
他再也沒搭理我驚恐的注視,轉過身,慢慢走開了。
春去夏來,氣溫漸漸升高。有天,我看見德富揹著他媽走出門。
這還是自去年冬天以來我第一次見到德富媽,連忙走過去打招呼。
德富媽被德富用一件秋大衣裹著,只露出半個頭臉,她的臉色黑且蠟黃,又回到了我剛見到她時的樣子,眼眶也像德富一樣深深凹陷著,最深處的眼珠子卻閃著懾人的亮光。
那亮光微微呈現金黃色——我確定不是因為陽光的原因。
她死盯著我,從喉嚨底擠出一陣模糊不清的咕嚕聲,涎水順著嘴角淌到了德富肩膀上。
我完全聽不清楚她在囁嚅些什麼,卻莫名產生了一種奇怪的推想,她是想說:“姜老師,你還欠5塊錢煙錢呢。”
我問德富這是要去哪,他說他準備帶他媽去鎮上看醫生。
我說之前勸你找醫生你不是死命說不找嗎?現在咋又想通了?
德富乾巴巴地笑了笑,沒有回答。我想了想,朝著他的後背大聲叮囑:小心點啊!這時候山上狼多!
德富不大不小地應了聲。
那天一直到深夜,都沒見德富和他媽回來,我在床上輾轉反側,總覺得心裡有些不熨帖。爬起身打著手電筒出門,先往小賣部裡照了照,又鬼使神差地抬腳向屯口走去。
從屯裡通往鎮上就只有一條鋪土渣的盤山路,一邊是峭壁,另一邊是陡坡。
我站在路口照了幾分鐘,手電筒的電池都耗光了,慢慢地就覺得自己疑神疑鬼得有些可笑。正欲轉身回去,突然看到山坡上面有一個黑漆漆的人影正匆匆行走。
德富?!
我大喊了一聲。
人影猛地低頭看向我。
他揹著月光,我沒看清臉。
人影繞下山坡,跑進了屯裡。
第二天,我被哭喊聲吵醒,穿好衣服跑出門一看,德富正跪在路中間哭。
“阿媽呀!我苦命的阿媽呀——!!”
他一邊放聲慟哭,一邊以頭磕地,周圍的人在小聲安慰他。
我連忙拉了拉圍觀的老趙:“咋了?”
“昨天他揹著他媽出去看病,晚上回來時把她媽放在路邊去小解,結果轉身就不見人影了,”老趙嘆道,“怕是滾下山坡了吧,要不就是被狼給叼了。”
我看向號啕大哭的德富,他也瞟到了我。
他瞬間把視線錯開。
“我苦命的娘啊,我千不該萬不該,把你一個人丟下來,讓你被狼給叼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