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中殺人,真是可怕。”
明欽聽陸德存夫妻兩個說了許多中夏故實,事涉玄怪,與史志大異其趣,亦奇亦訝,深覺不可盡信。
陸德存感慨良久,又道:“現今摩夷天主乃戲君之後,‘黃粱訣’也是非同小可,若能使欲界六天共醉,未必不佳美,怕的是自欺欺人,貽害無窮。著實讓人傷悼。”
明欽暗暗皺眉,心道我是個清白的人,怎麼能聽信你們這種鬼狐之談,大曹公氣雄萬古,凡間有口皆碑,難道大家都識見不明,惟有你們燭照當世?真是隱士之語,窮愁無聊而已。
“你陸哥酒一多便喜歡編些胡話逗個趣兒,你也不要過於當真了。”
杜芳惜抿嘴一笑,“既然來了仙域,便好生修行吧,爭取搏個長生久視,嫂子說起有這麼個兄弟,也與有榮焉。”
“多承嫂嫂看重。”明欽啜了一口米酒,揚眉道:“我才是初來乍到,修行的事還得兩位多加提點。”
陸德存哈哈笑道:“這你可找對人了。別的我不可敢誇口。你嫂子可是天人之裔,學識淵博,你若是遇到什麼疑難,直管問她便是。”
明欽輕哦一聲,眸光一亮,含笑道:“嫂嫂原來還是位女學士,真是讓人刮目相看。”
相傳佛家有天龍八部眾都是被佛陀感化,與佛法大有因緣的慧者。為首便的天眾、龍眾。
龍眾之主娑竭羅龍原是地皇祖龍第九子,現為二十諸天之一,天眾之主帝釋天主也非等閒,一說帝指帝俊、天指皇天,神王帝俊執掌仙域之後,對一世神王皇天的族裔優容以待。為首者賜號帝釋天,便是示以寬大之意。
《拾遺記》上說崑崙山即是須彌山,而須彌山正是帝釋天的居住,也可見傳言不謬,帝釋天正是神皇后裔。
陸德存說的天人之裔便是指此而言,明欽雖不知箇中詳末,料想也有些不凡處,能覷見他夢境化身也就不足為奇了。
杜芳惜赧然道:“陸哥酒後失言,張大其詞,若是嫂子不能解惑,豈不是讓欽弟大失所望。”
“自家兄弟不必見外。”陸德存笑著擺手,輕聲一嘆,“不瞞兄弟,我本是修羅族人,因我族天性嗜殺,俗話說相由心生,我修羅男丁貌相醜陋,世人皆知,這心相之說也不敢不信。因此我遠遁於此,相偕隱居,便是想澄心化性,無奈三界狼戾之徒無處無之,今晚若不是兄弟挺身而出,我幾乎破了殺戒。來,我敬你一杯。”
明欽微微恍然,心道原來中間還有這層緣由,難怪陸德存熱絡異常,兩人飲了一杯。明欽心念轉動,聽聞修羅男丁貌醜心妒,女的貌美非常,因此常和天人交戰。這恐怕也是心障了,男醜女妍,不相匹配,妒忌之情也在所難免。
陸德存能夠抑制天性,且娶了天人為妻,也算是異數了。
“兄弟要進學,可知道廣鳴學宮麼?”
明欽莞爾一笑,廣鳴學宮的大名他已聽過數四,點頭道:“早有耳聞,只是不知詳細。”
杜芳惜忖思著道:“韓子有言,物不得其平則鳴,草木之無聲,風撓之鳴。水之無聲,風蕩之鳴。……孟軻、荀卿,以其道鳴,楊朱、墨翟皆以術鳴。鶴鳴九皋,鳳鳴朝陽,自鳴天籟,不擇好音。這‘廣鳴’二字真可謂是金聲玉振,元氣淋漓。”
“廣鳴學宮乃是一代儒宗顧頤川所創,千百年來,為仙域增色不少。難得的是他屏棄門戶之見,延攬黃、王、顏、朱許多飽學之士入院任教。一時有‘東南學士,盡出廣鳴’之譽。欽弟若是想修成奇術,這五位大賢切不可當面錯過。”
“原來這廣鳴學宮卻是顧先生首創。”明欽恍然道:“顧先生學富五車,治學精勤開一代學風。我在凡間也讀過他的書,想不到先生在仙域也闢下了偌大一所學宮,真是學人本色。”
杜芳惜盈盈一笑,柔唇輕啟,談了不少學宮故實。明欽心訝杜芳惜原來也曾在廣鳴學宮修行過,學成後還是裡面做了兩年教師。甚至陸德存也曾進學宮求道問業。
有著這段淵源杜芳惜所說的便真實可信,聽她說學宮中開設了許多學院,儒、墨、名、法諸科皆有師儒教習,蘇梨落修行的天志武院便是其中之一。
欲界和凡間懸隔並不甚遠,日月輪轉也無太大相異。所謂天上一日,地上一年,恐怕是指四梵天、四清天所住的木、土諸曜而言了。
陸德存雖常勸酒,他的酒量卻不甚豪,飲了數碗便有些酣態可掬,舌頭也大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