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館老闆一聽,急了,連忙笑呵呵出來打圓場:我說您二位爺,說得好好的,怎地就立了這個約,無論誰贏誰輸,不都是砸小老兒的飯碗麼?
眾人鬨笑。那兩人也有些不好意思。
說起來這茶館並不是有多招人喜歡,桌子每每擦不乾淨,店裡也黯,茶葉不行,就連水都燒得有渣……但這就是家門口的茶館,幼年時就跟著爺爺來這兒喝茶聊天,增廣見聞,已經成了生活常態。若真說不來了,該去哪裡消磨時間?
這樣,在場的爺們做個見證。都是街坊,贏了也別說什麼彩頭了。誰若輸了,就請大夥吃碗茶,抓把落花生,大傢伙樂呵樂呵也就過去了。如何?茶館老闆這主意可謂一石二鳥,即拉著老主顧不肯放,還給自己招徠了生意。他自己說完都心花怒放,讚歎自己實在太有才了。
行!這裡有一個算一個,兩個月後大夥來吃茶。張掌櫃看了那老唐一眼,道:難得唐兄請客,可別駁了人家面子。
老唐嘿嘿一笑:還不知道誰會鈔呢!他端起茶碗裝作喝茶,卻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茶碗已經空了。老唐出聲叫道:哎哎,金茶壺,你又躲懶去了?這兒的茶水給摻上啊!
金茶壺正聽得有趣,被人這麼一叫方才反應過來,急急忙忙跑了過去,卻還是沒躲過老闆的巴掌,一個踉蹌差點摔倒,惹得眾人紛紛大笑。
張老闆卻笑得心事重重。
以他今日的身家,別說請這二三十人吃碗茶,就算是吃頓流水席也不打緊。
關鍵問題,在於面子!
張老闆自己也有些心虛。當日他聽親戚說起這位表兄的家書時,就有些覺得不可思議。但都是自家親戚,難道跟老唐一樣不上路麼?今日圖嘴上過癮,說得如此確鑿,若是另有誤傳,自己面子往哪裡擱?
——還是先去姨夫家問問。
張老闆出了茶館,徑直往自家姨夫家去了。他見了姨夫。開口就說了這狗頭金的事,想請姨夫幫著說話,親眼見識一番。
誰知道他那姨夫卻有些不爽利,支吾道:人常道財不可露白,這麼大塊金子哪裡能夠隨便給人看的?
姨夫,都是自家人,哪裡需要這樣提防著?張掌櫃不悅道。
你若是要看倒也無妨,我是怕你在外面許了人來看。姨夫顯然很瞭解張掌櫃的為人,事先堵死了後路。
張掌櫃心中一冷。暗道:我非但要給外人看,而且還要讓茶館裡人看呢!如此想想真是可能招徠禍事。
從姨夫家出來,張掌櫃悶悶不樂,雖然還是每日裡都去茶館喝茶,但隨著海船到來的日子一天天臨近,他的心事也就越重。本指望眾人厭倦了這個談資,一如既往跟著報紙轉換風頭,哪知如今的報紙也是反覆說些美洲開出黃金礦脈的事。張掌櫃和老唐的賭約幾乎每天都要在茶館裡被人說上幾十次。
隆景六年十月,從美洲回來的大船終於在天津靠岸了。
張掌櫃一連數日去茶館都能碰上熟人問他:掌櫃的。什麼時候能看到人頭大的狗頭金?
快了快了,等表兄回來吧。張掌櫃只能硬著頭皮敷衍道。
還好老唐是個厚道人,沒再當眾讓他難堪,這也讓張掌櫃頗為感念。
終於到了十一月頭上,張掌櫃姨夫家的表兄終於回到了京師家中。照規矩,親戚也有遠近。人家剛回家是不方便去打擾的,但張掌櫃實在忍不住了,提了點糕點水果便去拜門,想先親眼看看那狗頭金,也算定定心。
那塊金子啊?表兄道:也不知怎麼讓人知道的。船剛到日本。就被朝廷的官人買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