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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禎二十年正月,江南各地風起雲湧,其中鎮江府金壇縣有潘姓奴某,在城隍廟聚得四、五萬眾,號稱“削鼻班”,聲勢最為浩大,就連知縣都只能據城死守,各大戶人家更是緊閉家門,等閒不敢開啟。趣~讀~屋
這一日,金壇縣裡來了兩個外地生員,一樣黑色儒巾,淡藍瀾衫,都是騎著高頭大馬,顯然非等閒生員。門子見他們都佩著刀劍,不敢放行,偏偏其中一個伶牙俐齒,開口王法閉口道義,嚇得門子不敢阻攔,只得放進城去。
這兩人正是受命平息奴變的馮元輝和王翊。
王翊第一次穿著儒服,只覺得頗有意思,不肯穿斗篷。馮元輝見他不穿,自己也硬咬著牙沒有穿。只是如此騎馬狂奔,卻受不了寒風颳骨。跑出幾里路之後,身子上蒸出汗來,這下才是真正內外交困,等到了金壇縣已然從頭到尾涼透了。
王翊卻沒事人一般,看著江南風景人物,都是平生所罕見,彷彿到了異域一般,時不時嘖嘖稱奇。他生長在黃土高原,自幼隨著父親當了流民,別說眼前這些青磚綠瓦,甚至都不能想象過了長江之後,連水都隨處可見。
在連年大旱的西北,往往一口水就是一條人命啊。
馮元輝聽說過江南如何富庶,也還是第一次見到,本想嘲笑王翊少見識的話都忘了說出口。
旁人見這兩個生員佩劍騎馬,又一臉土包子模樣,便知道他們是北方來的。紛紛避讓。
王翊看到不遠處有張酒旗,伸手一指:“有光兄,前頭喝一盞如何?”
馮元輝字有光,深感王翊這話說到他心坎裡去了,止不住地牙齒打架:“喝……熬……好!”
王翊看了一笑,暗道:這般就承受不起了。果然是個文弱之徒。
他見路上人多,索性下了馬,先探了探馬脖子上的汗,輕輕捻了捻,快步朝酒家走去,一邊揚聲道:“叨擾,讓讓,叨擾……”路人紛紛避開一線,讓這還算懂禮數的生員過去。
馮元輝也下了馬。腳下被青石板一震,直震得膝蓋疼,這才發現兩條腿早就麻木多時。他好不容易才邁開腿,跟上王翊,已經興起了生不如死的感慨。
“這裡生意卻好,不到正午就這麼多人。”王翊到了酒家門口,卻見酒旗招展,窗牗大敞。迎面卻有一股熱氣撲來,也不知這店家點了多少火盆。竟如此奢費。
小二見有客來,大步出來,上前打躬作禮:“先生裡廂坐,可要樓上雅座哇?”
王翊習慣性地一按刀柄,嚇得小二退了兩步,自己也有些莫名其妙。像是遇到了惡鬼一般。
“給馬擦了汗,多喂些豆子。趣/讀/屋/”王翊掏出一錠小元寶,往那小二手裡一拍:“照顧好馬,多的作你打賞。”
小二額頭一片汗光,連話都說不清了。
馮元輝追了上來。看到小二手裡那錠一兩重的小元寶,喉頭滾動,連忙將韁繩扔了過去,道:“一樣要給馬兒擦汗,多多喂豆子精料!還有茶酒錢也是從這銀子里扣!”
王翊頗覺得丟人,徑自往裡走,就差回頭說不認識此人了。
那小二正覺不忿,毫不客氣地剜了馮元輝一眼,嘴裡用江南土話嘟囔道:“一色樣額尚元,兩色樣額寧……”
馮元輝聽不懂小二口中的土話,卻知道定然不是什麼好話。他本想抬腳踹上去,但想到如今奴變的大環境,咬牙忍了,緊跟著王翊往裡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