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保持肉體不腐敗,房間裡的冷氣開的很足,吹在人的臉面上,直帶來一種從太陽穴中溢發的輕微頭疼感覺。
一切都顯得那麼虛幻而不真實。
他甚至還記得最後一次與於萬里在現實世界中見面的那個早晨,記憶中的每一個細節還那麼清晰:清晨從窗簾的縫隙間滲入窗臺的陽光,用雞蛋和沙拉醬批次製作的冷凍餡料夾在兩片臨近過期的乾硬麵包中間,用冰冷的白水作為佐料輔助下嚥。
彷彿就像昨天一樣。
吃過早餐之後,他們照常心不在焉地道別:你說加班可能要晚點回來,我說最近有金幣翻倍活動要去遊戲裡面打工……約定好了幾天之後再見面,誰知道再次睜眼的時候,再次相遇的時候,已是天人永隔。
就是在這麼一個沒有任何人會珍惜的,平平無奇的清晨,有的人就留在記憶裡的昨天了。
姬霄探出手去,卻又止住了動作,懸在半空中……他甚至鬆開了握住裝載屍體櫃子的把手——這個時候,即便只是一絲金屬把手的冰冷觸覺,空調的吹氣在手臂上拂動,都會將人拖回到這個殘酷無比的世界,告訴他們:這就是現實。
手環開始輕微震動,似乎彈出了什麼資訊,可姬霄絲毫沒有要去看的意思,即便那可能是要叫他逃離這個停屍間的訊號。
他只是一動不動默默地盯著,櫃子裡那個一動不動的人。
也許是化妝師的功勞,雖然臉上看不到半點血色,可也比平時在家裡的那副邋遢模樣好上許多,只是頭髮久了有些凌亂罷了。
可正是這種微微凌亂,似乎給人一種不切實際的幻想——好像躺在那裡的人,下一刻,就要坐起身來,半開玩笑的抱怨道:“加班都快累死老子了,快給我端點吃的來。”
看起來就像只是睡著了一般。
有的時候,你錯過了一個紅綠燈,等上一分鐘,跑得再快些,還能夠趕上不遲到;有的人你錯過了,就再也趕不上道別的機會了。
此時此刻,由杜致勝發來的資訊,舊的被新的一條一條地向上頂,逐漸已經抵住了天花板,然後,舊的投影開始頂替掉了新的投影,不斷重新整理著。
秉著眼不見為淨的原則,姬霄關掉了杜致勝的資訊提示。
啪嗒,啪嗒。
怎麼下雨了?還是樓上漏水?姬霄想道。
他抬起頭看向天花板,天花板還是一片閃亮的白色,潔淨如新,沒有絲毫由於豆腐渣工程滲水的痕跡。
一滴水珠從他的臉頰劃過,經脖子流下去,最後被衣物吸收,消失無蹤。
原來是我哭了,他回過神來。
先前將喪失親人的痛苦強行壓在心底最深處,努力遺忘的做法,在另一份分量相當甚至更為沉重的苦痛之下,這份死訊成為了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先前一切的努力都化為烏有——他的情感如同火山噴湧般爆發開來,也顧不上暴露的風險了,跪倒在地,在空無一人的太平間裡面瘋狂地嗚啊嚎哭起來。